腊月二十九,离年关只剩一天。
四毛一早动身往青霜阁走的时候,大毛就悄悄的跟了出去。
四毛一怔,转身要说什么,大毛却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上来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的随他一起走。
四毛低了头,斟酌了半日,未曾说出一句话。肩膀却搭上另一只手,也揽住了他的脖子。
四毛抬头一看,居然是三毛!
“哎,我都听大师兄说啦,我觉得我得帮你,就算师傅要罚,我也认啦!”三毛搓搓鼻子,笑得有点发抖,一转头,“大师兄其实不会死吧,不会吧,不会吧!”
四毛正要劝,却听着背后起了一声咳嗽。他三人一怔,转头去看,老二别扭的站在后面,还在咳咳的清嗓子,“我其实老看不惯你了老四,但是没办法,自家师兄弟,不能见死不救。”
“二哥!”老三马上欢欣起来,朝他招手,那二毛这才大咧咧一笑,上来搂着老三的脖子,他四个人一字排开,在大街上大咧咧的走起来!
四毛忍不住出声,“你们……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
大毛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没听老二说嘛?自家师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可是师傅教得第一课,咱怎么能忘!”
四毛还要说什么,二毛大呸了一口,“我就特讨厌你这地方,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一样!有什么!横竖不过是个……死?!我还真他娘的不怕!”
“哈哈!”大毛横伸手过去,拍了二毛后脑勺一下,“你们放心,有我在,大师兄罩着你们,没问题!”
四毛终于也没再说出什么来,他师兄弟四人各自搂紧了彼此的肩膀,就往青霜阁去了。
进入青霜阁,与那个王祚一碰头,五人就借了青霜阁的地盘,买了工部尚书府邸的地图和周边图,研究起来。
这王府落在紫翠大街上,占了好大一片院子。因为是工部尚书府,在园林上并没有如一般王府的奢华,从外看还是略显低调的。大概分三个小园子,四合围墙,中间那个园子里是议事堂和主楼,左侧是厨房,下人房,右侧是厢房和书房,还有个唱戏的亭楼子。
这几日佳节临近,工部尚书府邸分外热闹,送礼收拾房子布菜的络绎不绝,恐怕得子夜后才能干净。到时候大部分的人就会集中在左右两个院子里就寝,巡逻队伍是一炷香一次,一晚不间歇。
王祚点着地图摇了摇头,“要动手杀人,得在他们就寝前。刘承德光妻妾就有七八房,他在哪里过夜,并不好算。而且那时候动手,也容易误伤旁人。”
月在远远的上首喝茶,饶有兴趣的听他们发言,并不参与意见。
大毛搔了搔脑袋,“咱们怎么混进去?”
四毛沉吟,“就以送礼的名义,既然这几日送礼的人这么多,要混进去也不是很难。”
月却哧哧笑了一声,“可不简单。要送礼,得填礼单,刘承德的二儿子和二夫人专门在门上接客,你们要混进去,也得有个名堂才是。”
这一说,四人犯了难。月却笑着自有了主意,“你们随便编个外省的官职,倒也好解决。只是这外部官员千里迢迢的来帝都,总有些名堂。”
她说着,却想起了些馊点子,一起身走过来,对这五人凑头,“我倒有个主意,免费送你们,你们看如何?”她说着,便按着他们,嘁嘁喳喳的说起来。
送礼这事,自然不可能是青天白日的行动。
冬天天黑的早,才到了酉时,天就乌油油的不透光了,车水马龙的开始出入各大王府府邸,当然这紫翠街上的工部尚书府,也不例外。
门口早早排开了桌子,一个下巴尖酸的年轻公子扶着一个富利奢华的妇人,正坐在那桌子前,排队的人在后面长长的一条,喧闹着往前移动。
旁边有专人的下人负责收礼单和记录,另外的人就将来人送的物品和姓名高声喧起来。那年轻公子和妇人只是在一旁听,时不时的对人点头示意。
他们正是刘承德的二公子和二夫人。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引着一个带着丫鬟的小姐上前来,那小厮就递上了拜帖,将随身搬着得大盒子放下来,一层层抽开,口里低声道,“我家小姐是北州曹阳驿丞的掌上明珠,特来给刘大人及各位公子、夫人拜年,恭祝各位大人及公子、夫人新年快乐,步步高升,合家团聚,事事顺意!”
他抽开大盒子,一层层的捧出里面的精美的小匣子来,这第一个匣子里是一整个翡翠白玉雕的白菜。第二个匣子里是一对唐三彩的御马。第三个匣子里是一盏白玉荷叶裂纹碗,第四个匣子里是一对累金丝的蝴蝶纤毫发簪,宛若蝶在攒上,一动一摇,栩栩如生!
这四样东西,虽不是价值连城,却也细致精巧的令人叹为观止,在其他一箱箱的金银面前,便有些别具风情!这驿丞说白了就是发配,对方居然送了这么厚的礼来,显然是有些攀附的心性,想要借这工部尚书的东风,谋求进城的一官半职。
二公子和夫人彼此对视了,便有所察觉,他俩人就去看那同来的小姐。
这一见,可不得了。
这小姐身形欣长,十分高挑,一身湖水绿的衣衫,清新的像是一道荷风。她得腿极长,微颔首,唇上的色彩就在灯光里闪闪烁烁。此时这小姐轻轻抬头,试探得将那二公子一看,又低了头去,齐眉的碎刘海,眼睛不大却清浅*人,到真有些风味!
那小姐似乎被他俩人看得面赤,下意识的拿帕子遮着脸,二公子却早就看呆了,连忙下来请,亲自将她送进了门去。二公子摇着头回来,与他母亲打了个照面,二夫人就哼了一声,“怎么,看上了?”
二公子傻乎乎的咧咧嘴,又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这小姐……很特别!”
妇人哼了一嗓子,“可不是特别么,那么高,粗手粗脚,也不圆润,那脸也尖长,不是旺夫相!”
妇人握着他的手,将他拍了拍,“你啊,就是小孩心性,看着新鲜的就拔不出眼,你想要她,跟你父亲说一声的事。我告诉你啊,这送礼,没有哪家小姐来的,把小姐往咱这送的,就是指望着要来攀附咱府上的富贵,那女子,手到擒来的事!”
二公子却似没听进去多少,还在转头看着那女的背影。那少女走起来真好看,脊背挺拔,带着点轻柔的力量,一点也不弱质。
“还…。。还在看吗?”
少女使劲抓着她随身丫鬟的手,低低的问。可这一开口,却分明是男人的声调!
丫鬟拱着背往后一打眼,转头来,“老四你再忍忍,还看那!”这丫鬟,分明却是那大毛!此时他面上傅着厚粉,却依旧盖不住下巴上的青色胡茬,为了配合四毛的身高,他在裙子下一直屈膝弓腰着走路,两条腿直打哆嗦,头上又扎了俩个总角,揪得紧紧的,让他头皮一阵阵的麻疼。
“不会是露馅了吧!”装成大小姐的四毛,拿手帕捂着嘴,打眼右侧的“小厮”王祚。王祚也往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应该不会,要是发现了,早叫人拿咱们了,继续走。”
大毛喘着气笑了一嗓子,往四毛身边凑了凑,“说不定是看上你了!啧啧,老四你装扮起来,比小花好看多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见犹怜!”
四毛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踹了他一脚,将大毛踹了个趔趄,差点扑倒。大毛咬牙揉着膝盖,“老四你也太狠了,本来我就曲着腿走路,你这是打算给我踹断啊!”他说着,四下张望了下,又往身后一打眼,嘘了口气,“他们没看了,咱们应该安全了!”
王祚点点头,“就照原计行动,我先去准备了,你们也抓紧吧!”
大毛和四毛点点头,那王祚就一闪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大毛和四毛就在人潮里躲闪着,往右侧那边的院子里钻,过拱门的时候,大毛从怀里掏出一只炭笔,在那门墩子脚上画了个猫脸的符号。
他俩人这才对视一眼,朝厢房那去了,随便找了丛枯枝后,他俩人就地一蹲,就躲起来看书房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儿,这刘家大公子就带着人意气风发的一面叫着,一面进入那书房里去。再有一会儿,这大公子就携着刘承德的手,快步出来了。
刘承德是个精明的瘦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风范,走起来步伐很稳,真看不出那些罪行累累的样子来。四毛看着他,咬牙咬得格格的。却不敢说话。
大毛按着他的头将他一压,却见一个下人慢慢落到了后面,朝那拱门下面一张望,就朝他们所在的位置打了个手势!
大毛攥拳,已然认出了那个人,正是二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