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醒吗?”
“是的。”
“少爷他……”
“做好你的事,如果小姐醒来,说话注意些。”
两个轻轻的声音继继续续地在耳边响起,喉头干裂得难受,浑身使不上力气。
身子忽而如坠入冰窖中,冷到极致;忽而又如烈火缠身,热痛难耐。水深火热的感觉意外地熟悉,脑海中猛然浮起一双阴鸷冷漠的瞳眸,一瞬间又否决掉,不,怎么可能会是他?
我缓缓睁开眼睛,耳边清晰地传来簢儿的声音,张嘴,却说不出话。
“小姐似乎醒了。”
“拿水过来。”
还是簢儿心细,知道我口渴了。
流进喉咙的水在此时异常甘甜,好似解药,一点点地化解了身上的难受。
我贪婪地吮着,身上的力量似乎也在逐渐恢复。
“小姐,饿了吧?”
“簢儿……”
声音异常地苦涩嘶哑,听上去不像我的嗓音。
我苦笑,刚才的水既是解药也是害人命的毒药。
“我,我想再喝一杯。”
“是。”
我接过刚才用过的杯子,却并不喝。
“这是哪来的?”
“小姐,这是我们日常喝的泉水呀。”
“是吗?”我淡淡地道。
不可能,这泉水异常的甘甜,不像常喝的泉水。目光一冷,想起我昏迷前的事,下药的人究竟是谁,目的是什么?
一抹青色移到我跟前,施礼轻笑,“安儿给小姐行礼了。”
我打量着眼前的人儿,忽然想起她是郁祁住处的丫鬟,那天出去帮我找郁祁的丫头,她怎么会在这里?“你来这边有什么事?”
安儿恭敬地道:“是少爷让奴婢来服侍小姐的。”
服侍?郁祁……
安儿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笑道:“小姐染了风寒,少爷怕其他人照顾得不周到,所以让奴婢来侍候小姐,顺便在大婚之前让小姐了解庄上的一些规矩。”
风寒?我诧异,我明明是中了毒为什么会说我是染了风寒?转念一想,有什么毒药会阴损得让人看不出来是中毒,而会误以为是染了风寒?心里猛然划过一个人的名字,闻月邪,他始终就像压在我心头的一块乌云,挥之不去。在这次事件里,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大婚?这么快宣布!今早吗?
我点头,淡笑着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
辰时?刚宣布?
我疑惑,“大婚是什么时候宣布的?”
“昨天申时。”
“昨天申时?”我诧异地盯着安儿,见她淡然自若,又看向簢儿,她抿嘴,低下头。“我睡了多久?”
安儿始终低垂下双眉,轻声地回应,“一天两夜。”
“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簢儿面露慌张,斜眼看了安儿一眼,低头不语。
安儿巧笑,“是喜事呢。”
我淡淡地盯了她半晌,缓缓掀开柔软的粉色暗花丝被,望向窗外,阳光明媚。
“难得的好天气。”
簢儿安排着人端来几样清淡的食物,“小姐,先吃点东西吧。”
我踱向桌上,闻了闻食物散发的香气,对着她们笑呵呵地说,“只顾着说话,忘了肚子空得慌了。”
“还是少爷对小姐好,特意吩咐厨子多做几道清淡的小菜,知道小姐是喜欢的。”
“簢儿,你今天偷吃了蜂蜜吧?”我笑了,“坐下来一起吃吧,安儿你也别站着。”
“小姐说笑了,奴婢也是实话实说,少爷还吩咐了这粥的温度要刚刚好,不要过烫过冷。”
“怎么都站着,还不坐下来。”
安儿站着一动不动,一本正经地回话,“小姐,奴婢只是伺候小姐的,不敢忘了庄上的规矩。”
“没关系,这里就只有我们仨,不用奴婢奴婢的。”
安儿仍然不为所动,“少爷吩咐奴婢在大婚之前让小姐掌握庄上的规矩,奴婢不敢违背。”
我撑着下巴,纳闷地在心里嘀咕,张口闭口都是规矩,规矩得连自己做人的资格也都忘了。
簢儿也规规矩矩地立在我的身后,一声不响地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算了,我自己吃吧。
用完餐,我直接出了门,没想到我走到哪儿,安儿跟到哪儿,美其言是为了服侍我周全,实际上我怎么感觉我是被监视了?
路过一片林子,我在一个台榭歇息,阳光从叶子间漏下来,撒了一地斑斓。
“真热。”一片拳头宽的绿叶牵动着空气,吹来徐徐的微风,“安儿,麻烦你去帮我倒杯水来,可否?”
安儿行礼道:“是。”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离开,真弄不懂她,那么喜欢奴婢奴婢的。
以后我是不是也要规矩规矩再规矩地行事,北堂家样样好就是规矩多,这些规矩是谁规定的?
“叽叽喳喳……”
树丛里一对小鸟引起我的兴趣。
一只托着长尾巴的白鸟倏地窜入树顶,又落在地上,另一只白鸟跟它展开羽冠,竖起双翼,跳跃着啼叫,似乎在长尾巴面前炫耀什么,长尾巴爱理不理的理顺自己的羽翼。
其中一只白鸟倏地一声转进树丛中,不见了踪影。
我弯下腰,蹑手蹑脚地跟着它们的后面,蹲在一处草丛边,观察它们如何嬉闹舞蹈。
缓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想是安儿回来了,正想吓她一下,突然一个稚气未脱的女童声响起,我僵住了,倒不好意思出去了。
“一下子庄上就多了两个少夫人,姐姐,你说要怎么办?”
另一个清脆的声音悄然地说:“以后多做事少说话,方方面面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姐姐,你说少爷是喜欢秦小姐,还是蝶儿小姐?”
我的心咯噔一跳,两个少夫人?
“不管少爷喜欢谁,她们以后都是我们要侍候的人。”
“大家都说少爷喜欢蝶儿小姐,为什么还要娶秦……”
后面发出呜呜的声音,同时,另一个应该比较年长的人压低声音,警惕地吩咐,“以后这话可不要在别人面前说,知道吗?”
娶秦……
我无力地撑着地,心突然像是被什么割了一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我只是觉得蝶儿小姐很可怜,他们说少爷在秦小姐那里过夜。”那个满怀委屈的女童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问题,疑惑地提问,“姐姐,什么是过夜?”
轰!
我脑海里轰轰地响,之后的话我一点也听不进去,她们渐渐走远。我茫然地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掉头往另一方向走。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只是回过神来,只见郁祁在身边一脸担忧地握着我的手,又愧疚地看着我。
我别过脸,赌气地抽回自己的手却甩不掉,索性放弃了挣扎。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一天时间,为什么所有的事都变了样?郁祁,难道你的誓言就这样不可信?你又要将我置于何地?你明知道以我的骄傲决不可能接受和别人共侍一夫!
“蝶儿,对不起……我……”郁祁的手突然握紧,“我……”
我一震,心痛得难以呼吸,眼泪无声无息地坠落。
我深呼吸,让自己显得平静些,一字一字地问,“你真的要娶秦嫣柔?”
我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任何的解释,只是默默地感受到他的手颤抖得厉害,突然觉得很好笑,我算什么?
“为什么要娶她?”
“不是……蝶儿……你相信我……”郁祁难开其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我……”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我就在秦小姐的房间里,我……”
我不知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胸口撕裂一般的痛……
“出去!”我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
“蝶儿……”
我扭头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自己头上,疲倦地说,“我累了。”
他沉默地松开我的手,替我掖好被子,坐在床边许久没动。
我闭着眼,眼泪决堤而下,咬紧唇,师傅说过什么都不去想就不痛了。
不去想,不去想……泪水还是控制不住。
过了好久好久,我的意识开始恍恍惚惚,好像自己在一个不确定的梦里徘徊,一下子陷入黑暗中,一下子又从黑暗中爬向光明,身边的一切似乎是真实存在,又飘渺不定。
我不安地随手一抓,也不知道抓到了什么,突然踏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