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君殿下,不要进去!”寝殿外清晰地传来云函的一声惊呼。
叶纸鸢迷糊的意识一下清醒过来,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把推开了压住了自己的司徒非凡,忙不迭地整了整衣衫,迅速跳下了床。
司徒非凡的伤口被扯动,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看着一路慌乱地逃了出去的叶纸鸢,手里正捏着半枚桂花糕的司徒非扬很是疑惑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困惑地问道:“哥哥,你刚才为何压着姐姐不放?你们是在做游戏吗?非扬也想玩。”
一旁的云函听罢,憋红了脸,将司徒非扬拉大一边,语重心长道:“殿下,你可不适合做这个游戏,这是大人们玩的,过会儿云函带你去荡秋千吧。”
司徒非扬一听,高兴地鼓起掌来,将手里捏着的桂花糕随手一扔,完全将刚才看到的一幕抛之脑后,拽着云函的手便往外跑。
此刻,倒在榻上一侧的司徒非凡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刚才叶纸鸢那狠命地一推,差点没让他疼得背过气去,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些。司徒非凡伸出食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唇瓣,似是对方才的味道意犹未尽,想着叶纸鸢落荒而逃的样子,嘴角不觉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而此时的叶纸鸢早已晕头转向,像只没头苍蝇般在宫内的小径上一阵蹦跶,一想到刚才的画面被云函和司徒非扬尽收眼底,她更是羞得无地自容。一边懊恼自己定力不够,一边怨怼司徒非凡趁人之危,实乃小人所为。可她嘴里虽然怨恨着,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甜腻温润的感觉,像是裹了一层甜美的蜂蜜酱。
真真是应了古人的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草丛内传来一阵窸窣声,似是有人正在拉扯。
“三弟,你拉我做什么?”一男子压低了声音道,似是怕被人发现。
“你还好意思问我。说,那暗箭,是不是你放的?”另一个声音稀稀落落地传入了叶纸鸢的耳朵。
叶纸鸢立刻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正是夜狼国三皇子郎骁,而那个称他为三弟的男人想当然必是夜狼国大皇子郎昆了。
“是我又怎么样!此次围场狩猎本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司徒非凡是麝国王位的唯一继承人,现在就把他干掉,岂不是为我们将来一统中原扫除障碍么。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一劳永逸么!只可惜功亏一篑,这次算他命大!”郎昆忿忿地一拳打在树干上,震得树叶沙沙作响,语气里满是不甘。
“我说你鲁莽愚蠢才是!你此番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司徒岩定会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才会罢休。若是他查不出什么,倒也无碍,若是他查出了什么,到时不是你死,恐怕整个夜狼国都会被你拖累!”郎骁重重地叹了口气,尔后无奈地朝郎昆挥了挥手,道:“这几日,你最好给我收敛些,等这场风波过去了再说。”
郎昆拂了拂袖子,咬了咬牙,却还是没有爆发,冷着眼吐出了一句“听你的便是了”,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厚重的靴子碾得草叶沙沙作响。
草丛的另一头,叶纸鸢却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其实,她早该猜到,此番司徒非凡中箭,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听刚才郎骁的语气,这件事是郎昆瞒着他去做的,他应该并未参与其中。
几米开外一个身影正一步步朝叶纸鸢靠近,她却丝毫未察。
“姐姐,你在这里捉迷藏么?”一个洪亮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上空响起,惊起了树上的雀鸟,扑棱着翅膀飞离了枝桠。
叶纸鸢一把堵住了司徒非扬的嘴,压着嗓子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别说话。”
司徒非扬却是一点儿也不领她的情,纵使被她捂着嘴,却依然“呜呜”着想要吐出话来。
叶纸鸢下意识地去看方才郎骁所在的位置,以确认他是否已发现了自己,可那草丛前方却是什么什么也没有。
或许,他已经走了。叶纸鸢想到这儿,才松了口气,渐渐放开堵住了司徒非扬的手。
“姐姐,那个大哥哥为什么一直看着你?”司徒非扬伸出食指目光炯炯地指着叶纸鸢的背后,问道。
叶纸鸢只觉脊背一阵凉风袭来,一个激灵从地上跃起,尴尬地转过身子对着一脸审视神情的郎骁一阵讪笑。
郎骁漫不经心地摘下一株草叶,叼在嘴里,双手交叉抱着,悠闲而又慵懒地踱到叶纸鸢跟前,取下嘴里的草叶在叶纸鸢眼前一扫,声音邪魅道:“你输了,该怎么犒奖我?”
“啊?”叶纸鸢一下愣怔住,很是不解地抹了抹自己的脖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捉迷藏啊,方才非扬也看到了,你输了。”郎骁一脸倦怠地打了个哈欠,朝司徒非扬眨了眨眼,道:“对吧,非扬?”
司徒非扬的反应却是比叶纸鸢要快一步,他拍着手,欢呼道:“就是,就是,姐姐输了,姐姐输了!输了就要请客!”在一个智商只有六岁的男人眼里,他完全不会知晓此刻眼前的两个大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他更在意的,是游戏的输赢。因为输了的人,就意味着要满足别人的任何要求,当然,这一切只是个六岁孩子的逻辑。
经司徒非扬的提醒,叶纸鸢倒是明白过来了,敢情郎骁并不想揭穿自己,又或者,这不过是虚晃一枪,没准这里面蕴藏着其他阴谋。
“我……”叶纸鸢犹犹豫豫期期艾艾千回百折地在心里寻思了一通,最后只好妥协道:“你想我怎么犒奖你?”这话问得,很是敷衍,因为叶纸鸢打定了主意,不论郎骁待会儿提出任何条件,她都只会表面应承一下,然后赶紧甩掉他,头也不回地走开。
“给我做晚膳吧。”郎骁斜倚着一棵巨大的古槐树,温柔地笑着,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层枝桠洒落在他的脸上,投递出一个个浅浅跳跃的光圈,树叶的影子映在他白衣胜雪的纯色云罗锦缎上,仿若一株悄然绽放的白莲,落落不似人间。
叶纸鸢有些惊异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为何,在那双庸怠邪魅的眸子里,她看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落寞,那是孤傲,还是孤独?
郎骁很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举起手在叶纸鸢眼前挥了挥,打断了她的冥想,笑道:“莫不是被我的魅力折服的五体投地浑不知所以了吧,如此也好,倒是让我省了些心,省得我天天煞费苦心琢磨你的心思。”
叶纸鸢对着地面干呕了几声,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白了他几眼,绷着脸道:“三皇子真是自命不凡,纸鸢着实做不到这般厚颜无耻的地步,所以绝不会对三皇子有任何非分之想。”
郎骁的神色暗了暗,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唇瓣紧抿,不动声色地朝叶纸鸢走了过来,伸出手点了点她的脑门,语气却突然有些肃冷:“叶纸鸢,不管你怎么说,总而言之,是我先遇到了你,所以,你是我的,只是早晚而已。”
叶纸鸢的身子抖了一抖,一下跳开几步,指着他语无伦次道:“你……疯了吧,我,我根本就不曾见过你。”
郎骁沉吟了片刻,白色靴子碾过片片落叶,走到叶纸鸢跟前,一字一句道:“小时候,在八荒之外的滇山之上,你曾被一个小男孩咬住了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你左掌虎口处应该还留着那时的咬痕吧。”
叶纸鸢一听,顿时如醍醐灌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身华服,举止高贵的男子,实在难以想象,他,竟是当时在山野间遇到的小男孩。一个显贵尊荣的帝王之子,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异国的山野之间,诚然让她困惑不已。可他嘴里所说的证据,却是凿凿然存在的。
叶纸鸢的右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自己的左手,虎口处的咬痕依然清晰。想起当时自己被那山里的小男孩咬伤后,曾不下三次上过山,扛着一把三尺余长的木剑信誓旦旦地决定纵然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以报一咬之仇,可是她终究再也没有见过他,仿似从未出现过一般,一切就像一段小插曲。
然而,十年后,这个小男孩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却是异国身份显赫的皇子,而且,还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是属于他的,这一点,叶纸鸢一时倒是有些接受不了。
“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吧。”郎骁对着她挑了挑眉,神色甚是欢愉。
叶纸鸢将他靠近的身子往旁边推了推,一脸无奈地撇了撇嘴,朝一旁的司徒非扬招了招手,领着他离开,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却未回头,抬起手,豪迈地朝空中挥了挥,喊道:“晚上记得来西宫吃饭!愿赌服输!”
看着那一大一小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郎骁的眸里溢出浅浅波光,温和的阳光在他黑色的瞳孔里晕染开来,满满的,都是花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