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诧异地望着他,男人不喜欢琼瑶倒是情理之中,因为缺少阳刚缺少侠义,但不喜欢金庸就难以理解了。
“为什么?”
“太虚构了。”
“小说本来就是这样,借虚构的故事表达真挚的情感。
金庸的小说,除开武打的场面,几乎都是写情写爱的,写得感人至深,你竟不喜欢?”
“可是,我在他的小说中就是找不到共鸣。”他不屑地说。
她冷冷地笑道:“这也难怪,像你这样冷酷的人是不懂得欣赏情爱的。”
“我冷酷?”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打趣道,“别人都说我面善心慈,有农民的优良传统:热情、淳朴、憨直,快人快语。”
他与他标榜的恰恰是截然不同的性格,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在见你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喃喃道。
“现在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认识一个人的确需要很漫长的过程。”
“我们还不熟悉吗?我们已经有三次她一下打断了他:“熟悉一个人的身体,一次就足够了。我指的是心灵,明白吗?”
他在心里暗暗冷他想到了昨晚看到的两封笑。
“是啊,有时人就是口不对心,两面三刀。”
“认识心灵必须抽丝剥茧,一缕缕、一层层地剖析,所以需要时间和耐性。”
“有时也需要些意外。”他意味深长地说。
“有道理,如果泰坦尼克号不撞上冰山,露丝就永远不知道杰克对她的爱有多深。”
“你喜欢把事情美化。可是,有时发现的结果却令人失望。”
她的南京之行就是这种失望的发现。可是,她是抱着美好的初衷而来的。
“寻找失望和发现失望,是迥然不同的两码事。前者是主观刻意的,后者是客观无奈的。”她说。
“这样说,你是属于后者了?”
她淡然一笑:“就当是命中的劫数吧,惟有逆来顺受了。”
他望着她,用一种讳莫如深的口吻说:“你不是说过,你是一个不喜欢受命运主宰的人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但她绝对没在他面前说过。她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顿时联想到给蔡先生发的一封没错,她在信中才说过这样的话。
他竟然窃取了她的密码,偷看了她的信!
卑鄙!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蔡先生是她的网友,是一个颇有水准的专业摄影师,他希望来厦门时替她拍些照片,如此而已。
虽然信的内容不打紧,但偷看的性质却是非同小可的。
一语泄天机,她对他,又多了一份鄙视。
他们已沿着林荫道又绕了回来,她说:“我想去看看孙中山的墓。”
“中午你没去看吗?”
“没有,我看的那里不是孙中山的墓,嗯,是中山遗嘱。”
“我有空也喜欢去那里,尤其喜欢那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她指指石阶的前方:“前面就是孙中山的陵墓吗?”
“是,不过,要爬三百多级阶梯呢。”他说着就将车驶出了中山陵。
半天之内,她竟然两次到中山陵,而两次都是这样短暂仓促,她惆怅不已。
他们的晚餐是在酒店餐厅吃的,靠窗的座位可以看见外面的街景。由于楼层不高,看到的景致也很有限。
菜是她点的,她不能点虾蟹蚶之类又贵又不方便吃的海鲜,即使他愿意出钱,也未必肯帮她剥那些杂壳。要是再把手弄出血来了,她岂不是伤得体无完肤?
他对她点的菜看来还满意,谈不上价廉物美,但也算经济实惠。
仍然只叫了一瓶未冰冻的啤酒。
他们不时礼貌地碰杯,不时说着无关痛痒的客套话,语气和昨晚差不多,只是昨晚是接风,今夜就是送行了。
好快,他们即将结束,这是最后的晚餐?
他的目光不安分地在餐厅里游荡,此时餐厅里宾客满座,还有一些打扮入时的女人。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身上。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其实你长得蛮好看的。”
他的赞美此时已无意义,她带着几分讥讽:“可能是有参照物的缘故吧。”
“我这个人,不会甜言蜜语。”
“你以前在电话里跟我讲过,我也以为你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男人。”
“你失望了?”
她摇摇头,继续吃菜喝汤,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他吃得很快,她也只好加快节奏,少许,就杯盘狼藉了,他们干了杯中最后一口酒。
“我带你去看看长江大桥。”
白色桑塔纳一路疾驰,很快上了长江大桥。
南京长江大桥这个名词太久远太神秘了,小学的一篇课文就介绍过它。儿时的记忆总是最真切的,雄伟的概念就是从那时形成的。
然而与南方的那些气势恢宏的跨海大桥相比,它的雄伟就显得逊色了。
后来者居上,这也许是一种规律,她想。
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和对方讲了起来。
他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地讲着,好像是公事,但又夹着玩笑调侃。
她浏览着桥上的夜景。
当他放下手机,南京长江大桥全程六公里几乎快走完了。
“你真是日理万机。”她嘲讽道。
他居然理直气壮:“没办法,我就是这样忙。”
“回去吧,别耽搁了你。”
“算了,今晚我就舍命陪小姐了。走,我们去玄武湖。”
于是,他又风风火火地把车开向玄武湖。
玄武湖的四周都是建筑工地,在钢筋水泥的包围之中,玄武湖失去了夜色中的妩媚。
它像是一个被囚禁的美女,呆滞、忧郁、沉默。
“这些开发商,在周围大兴土木,不然,你看到的玄武湖会更美。”他愤愤不平。
他的车沿着湖畔的小道行驶,小道的树丛中,有一些谈情说爱的情侣。
“我们下车走走吧。
,他一皱眉头:“下车?外面这么热,车里有空调,坐在车里凉爽些。”
“我想看看玄武湖。”
“现在你不是在看吗?”
她嗫道:“我想走近点看,闻闻它的气味。”
“真是麻烦。”他开了一小段,突然一个急刹车,“快点去。”
她的身子猛然一倾,胸部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她一阵麻木。
“怎不下车?”他显得有些不耐烦。
她突然感到胸部很痛,她用手揉了揉:“算了,不去了。”
他又启动了车。她的痛,他视而不见。
他想,他已尽了地主之谊,带她看了桥,观了湖。
她还能说什么呢?不如听工地的喧哗,搅拌机的嘈杂。
她侧耳聆听着,她听到了许多声音,包括路边情侣的呢喃。
惟有玄武湖一直沉默着。
她突然想起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是的,她今晚也是有桥有湖有夏虫,只是少了爱,少了爱的感觉!
他的车快速驶出玄武湖,一种痛苦的失落遍布她全身。
空姐笑容可掬地送来早餐,是香喷喷、热腾腾的面条,旅客们一阵欢呼,接着开始饱餐美味。
她一点胃口也没有,相反,她对这种飞机上的进餐产生了反感。
旅客们像囚犯似地被绑上安全带,限定了人身自由;空姐又像狱卒似地定时给予吃喝。彼此承受着打嗝放屁的怪味,整个机舱就是一座地道的逃亡集中营。
她俯瞰着蓝天白云,努力使自己的想象美好起来,但似乎要做到这一点也很难。南京的两日就像两把尖刀插在她心上,此时的她只能保持原状,一旦拔刀的话,她的鲜血便会喷射而出,她会血流如注地死去。
“小姐,你冷吗?机上备有毛毯,需要吗?”空姐吴侬软语地对她说。
她迷惑地望着空姐,她并没有按呼叫器。
“飞机上的空调很冷,小姐,你可能是感冒了,你的眼眶和鼻子都发红了。”空姐体贴入微。
“是吗?”她连忙掩饰地摸摸自己的脸,“那就有劳你了。”
空姐轻轻地替她盖上毛毯,她像婴儿似地蜷缩着,再暖和的毛毯也无济于事,冷的并不是身体。
一下飞机,她立即打的去汽车站,上了一辆到厦门的豪华大巴。
汕头到厦门的公路并非全程高速,大巴加足马力行驶,也需要四个钟头。
她的确有些困了,闭上眼睛打盹,可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旁边两个男人无聊地坐了一会,然后小声聊天。
虽然很小声,她却听得很清楚。
“看你满面桃红,眼带春情,昨晚一定玩得很开心了。”
一阵暧昧的低笑:“当然了,小别胜新婚嘛,情人和老婆就是不同,那股翻云覆雨的劲头就是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