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喧嚣越来越大,他听到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地震了,地震了!”
与此同时,震感和摇晃也更剧烈了。
蒋娴吃了安眠药,正昏昏沉睡,对于外界的一切,根本是一无所知。
他来不及多想,狠狠一脚便把门踹开了。
他抱起她便往外面冲。
她睁开惺松的睡眼:“怎么了?”
“地震了,我们快跑!”
她一惊,便从他怀中滚了下来。她一瞥四周,霎时,她突然惊叫起来:“啊!真的,摇得好厉害!地震了!”
她扑进他的怀中,瑟瑟发抖,连牙齿都止不住哆嗦。
“别怕,有我!”他拉着她朝电梯奔去。
这时,大梦初醒的住户都惊慌失措地朝电梯蜂拥,男女老少将电梯塞得满满的。
电梯门已在关闭,他们冲到时,只剩下半人宽的一道窄缝。
他用力将她塞了进去!
当他一路飞奔从楼梯口下来时,却没有发现蒋娴,原来突然停电,电梯被卡到半途了。
此时,他的脑海里和眼前同是一片黑暗,惟一的亮点就是她,他又从楼下狂奔上楼。
没有光亮,但他还跑得飞快,他一路跑一路跌倒,全然不知疼痛。
电梯被卡在五楼了,里面的人哭天抢地,一片悲惨。
他在外面拼命拍门,一边大叫:“蒋娴,蒋娴,你怎么样了“晓飞,你快下去,别管我,快下去!”她在里面喊道。
“不,我不下去!”他心急如焚地用手撬着电梯的门。
摇晃在黑暗之中继续,由于黑暗,这种摇晃就更使人心惊肉跳。
电梯里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大,哭喊声和呼救声混作一团,他们已无法听清彼此的声音。
他孤注一掷地用手撬着电梯门,电梯门纹丝不动。
突然他眼前一亮,来电了。
电梯滑了下去,他定了定神,发现摇晃停止了,大楼安然无恙,他会心一笑,精疲力尽地瘫软下去。
蒋娴从电梯里出来,又转身扑向楼梯口,她要找到他,立即找到他。
她踉踉跄跄地到了五楼,只见晓飞瘫坐在地上,满头大汗,十指流着鲜血。
“晓飞!”她沙哑地叫了一声。
晓飞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她朝他迎上去俩人的热泪同时夺眶而出!
俩人紧紧抱在一起,久久不舍松开。
只有死后余生的人,才能有如此深刻的感动,俩人忍不住喜极而泣。
“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他说。
“我也是。”
“我们不会是在阎王殿吧?”他恍惚地望着她。
“阎王爷不收我们。我们的阳寿未尽,即使我们想去,他也不敢徇私枉法。”
“那我们就好好活着。”
她抚摸着他血淋淋的双手:“你真傻,电梯门能用手撬开吗?”
“我是傻,我根本不应该让你乘电梯,地震时,乘电梯是最危险的。可当时我什么都忘了,只想让你赶快下楼,越快越好。对不起,我太笨了。”
她笑中带泪地说:“笨虫,我们回家吧。”
俩人搀扶着回到家中,她拿出酒精,替他清洗手上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
“这地震会不会再来?”她心有余悸地问。
他一下又警觉起来,他走到窗口朝下面看了看,人群已散去,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他狐疑了一会,突然想了起来,说道:“快打开电视,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台湾发生地震了,真惨,一下就死了那么多人。”她说。
“我们也算是感同身受了,刚才的情形,太可怕了!对了,你怎么睡得那样沉?摇得这样厉害竟然没把你摇醒。”
安眠药。”
“我吃了四粒他大惊失色地望着她:“你又想……”
“不不,我不想自杀,我只想睡得安稳点。”
他愣了愣,一下将她搂在怀里;她先是不知所措,接着便委屈地哭了。
“一定是因为我,不然你不会吃安眠药,是我错,是我错。”他自责道。
他越是自责,她哭得越厉害。
“要不是这场地震,我真不知道我是如此爱你,我们从头来过,好吗?”
她继续哭泣,一边拚命摇头。
“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难道,是你不爱我了?”
她还是拼命摇头。
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呢,若是不爱他,她的伤心从何而来?就是因为爱,她才会内疚、痛悔、自暴自弃!
爱人的眼里容不得一粒细小的砂子,而她竟然搬了块大石头来砸他。
“我太坏了,不配爱你,不配!”她泣不成声地哽咽道。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就当我们今天都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重新投胎的,好吗?好吗?”
“你真的可以忘记?”
“可以,可以,喝了孟婆汤,前生的事我一点都记不得了。”
“哪有孟婆汤呀?你别自欺欺人了。”她泪飞横流地哭喊着。
他紧紧地抱着她,潸然泪下。
是的,他不可能将那件事忘记,但他会努力去转移它、淡化它、用爱来覆盖它!
当死亡突如其来地降临,又狂风暴雨般退去时,爱情便闪出了诱人的光采。他爱她,他要爱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而她更多的是胆怯,她怕他只是一时意气用事,地震的摇晃只有几分钟,而人生的摇晃却是几十年啊!
“别拉我下水,我不敢再赌了,我输不起。”她喃喃道。
他托起她的脸,爱怜地帮她擦着泪水。
“下注未必就会输,我们都试试。”他说。
也未必就会赢。”
“可他期盼地望着她:“大情若怯,所以才要你陪我一起冒这个险。”
她低头啜泣,久久无语。
“实际上,我们已经离婚了,只是没领到离婚证而已。”
她说。
他追悔莫及地一跺脚。
“算了,不要再勉强了,再见亦是朋友,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什么叫再见亦是朋友?我不要再见,我要天天见,夜夜见!”他激动地叫道。
俩人折腾了大半夜,平静下来时,天已快亮了。
清晨,上班时间刚到,晓飞就心急火燎地赶到了街道调解处。他要阻止老大姐开出离婚证,他不想离婚了。
一个调解员告诉他,老大姐去泉州了,三天之后才回来。
他侥幸地松了口气。
“放心,老大姐办事一向认真利索,误不了你的事。”
调解员说。
他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三天来,他一直惴惴不安。
第三天上午,他一早又去了,可是扑了个空,老大姐要下午才回来。
下午,银行的事偏偏特别多,他忙得不可开交,等抽身跑到调解处时,都快下班了。
老大姐果然坐在里面,他急切地问:“老大姐,我们的离婚证开了没有?”
老大姐和蔼可亲地笑笑:“开了,你们现在都自由了。”
他像被当头一击,怔怔地站着。少许,他像冲出笼子的狮子咆哮起来:“开了?你为什么要开?你不是说我们还有得救吗?你不是说要行使特权吗?你为什么不再拖一天?
你棒打鸳鸯,你是故意的!”
为什么?你老大姐委屈地说:“你们双方执意离婚,而且感情确已破裂,调解无效,这还有什么争议?船上人不努力,岸上人挣断腰,我这个拉纤的也无能为力了。”
他像被鲠住似地,一时哑口无言。
老大姐扭过头整理一些文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么,你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把离婚证收回或者是撕毁。”他乞求道。
老大姐斩钉截铁:“不行!离婚证是有法律效力的,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身子有些踉跄。
老大姐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婚姻不是街头的超市,不可以随便出入这些话我不知苦心婆心地讲了多少次,可你们就是不听。现在离婚证都开了,你又后悔了。”
“我一直是爱她的,一直是爱她的,一直”他自言自语地低絮。
“我不相信,难道三天时间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感情?”
他激动地站起来:“如果没有爱,别说是三天,就是三年、三十年都改变不了。”
老大姐笑了:“嗯,有点哲理。那么,是什么促使了这种改变呢?”
“我原以为,生与死之间有一段很漫长的距离,可以让我慢慢去选择人生,选择爱情。可是,当意外或死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降临时,我才发现,人生只不过是一瞬间。”
“那一瞬间,你确定爱的是她?”
“不,那一瞬间,我什么也无法确定。当我们逃离死亡,重新拥抱在一起时,我流泪了,真的流泪了,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我不会再放手了,我要珍惜,好好地珍惜。”
他说罢,眼里又翻滚着泪花,他连忙低下头。
房间里很安静,老大姐已不知去向。突然,传来几声低低的抽泣声。
他抬起头,蒋娴站在他的对面,正掩面而泣。
他愣住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
“你说得对,我不会再放手了,我要珍惜,好好地珍惜。只是离婚证已经……”
“没关系,我们复婚,立即就去。”他说。
老大姐笑眯眯地从外面进来,蒋娴也破涕为笑。
他一愣,突然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你们是申通好的,离婚证根本没有开,对不对?”
“我们没有串通,原本,我是打算领离婚证的。”
“现在呢?”老大姐问。
她难为情地摇摇头。
原来,她比晓飞先到,老大姐凭着十多年的调解经验,看出他们的婚姻还有挽回的余地,于是便安排了这场“真情剖白”,促使他们重燃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