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十年,三月某日,一大清早府里便开始忙碌起来,昨日府中的下人就忙东忙西的不知在准备着什么,今日这仔细一看,我才明了,府中的各个房门前,走廊下,都挂着那红的刺目的大红灯笼,红色的绸带,从梁上穿过,结成一个好看的花团,府中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
我呆站在院中,看着身周的景物,不禁垂下眼眸,低笑起来,满目的红色,刺伤了我的眼眸,也刺痛了我的心,我会觉得难过,并不是因为沧涴娶了别人,亦或是他心中所爱之人并不是我,而是,而是他说谎骗了我,原先说好的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说过的会来接我,如今再度想起,在这红的耀目的情形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就好似那水中的浮萍,只能顺水而走,不可倒退,也无法逆行。
“小姐,小姐你莫要难过,就算没了沧公子,那又怎样,小姐你还有翠儿我,小姐不要觉得孤独,因为翠儿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翠儿为我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轻笑着说道。
我抓住她的手,幽幽的说道:“翠儿你说,濡玥,濡玥他会不会骗我,他会不会忘了曾对我说过的话,已经娶了旁人为妻?无论我怎么想,怎么回忆,都记不起他的样子,我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弃我而去,你说,濡玥,他会不会离开我,会不会同沧涴一样?”
翠儿听闻此言,柳眉轻皱,接而笑道:“小姐你乱想什么呢,就算这全天下的男子都薄情寡义,但是千公子绝对不会弃小姐而去,他不是那样人。”
翠儿的话语虽平淡,言辞也很简单明了,这等辩驳解释的话语,乍听上去可能会觉得没有说服力,但不知为什么,我却相信了翠儿的话,并且坚信不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又为什么会如此坚信,濡玥不会同沧涴一样?
长姐是昨夜夜半归来的,当长姐身穿大红喜衣漫步出来之时,我看着那红纱盖头之下的她,竟觉得有一丝的怨恨及心痛,她嘴角上扬,朱唇鲜红诱人,欲引人一亲芳泽,双腮微红,双眸似水,浅含盈盈笑意,她步履缓慢的从我身前走过,所及之处,皆留淡淡香气……
她似是看见了我,青葱玉手,轻挑盖头一角,斜睨了我一眼,接而冷哼一声,迈步离开了我视线所及之地,我呆看着她远去的方向,鼻腔内还满满充斥着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淡淡余香,脑中回想着那些零碎斑驳的片段,眨了眨眸子,唇角轻勾,露出了一个生平最为难看的笑容。
原本应该待新郎来了之后才开始的宴席,竟早早的就开始了,长姐自始至终含笑坐在厅中,厅外则是喧嚣不止的宾客,我在嬉笑交谈的宾客之中并无看见沧涴的身影,也很不明白今日他这个主角为何没来,按理来说,他作为宣家的女婿,早该到场才是,但是那与宾客高谈论阔的爹爹,好似也并不介意沧涴的无故缺席,换句话说,也许爹爹心中对沧涴没来之事,甚为明了,不然依照他的性子,早该发怒了,理应不会这般镇定才是。
我坐在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神色淡漠的看着宾客把酒言欢,看着长姐极为有礼的应答着三姑六婆的询问贺喜,本想早早离席,但府里的总管却说,我身为长姐的亲妹妹,稍后还要负责搀扶长姐出门,送她入花轿,理应是媒婆所做之事,为何会让我来做,我对此虽颇为疑惑,但当看见长姐那不善的面容之时,心里已明大半。
天色渐暗,宾客也走得差不多了,席上徒留家中亲眷,以及那平日里很少往来的三姑六婆,嘹亮的唢呐声响起,我缓缓起身,在翠儿的搀扶下走近那盖着红纱的长姐,我轻抚着她起身,遂而步履缓慢的引她跨过门槛,朝府门走去。
“被姐姐抢了心爱之人,是不是觉得很不甘心啊?”长姐冷不丁的冒出这么句话,一时间让我哭笑不得。
我轻哼一声,语气淡漠的回答:“姐姐你说什么呢,婷晚与沧涴不过是朋友关系而已,姐姐莫要误会,如今沧涴即为姐姐你的夫君,婷晚往后还有尊称沧涴一声姐夫呢,这都已经成了一家人了,还请姐姐放宽心,莫要介意原先的事情为好。”
长姐闻言轻笑一声,继而勾唇笑道:“妹妹真能忘了往昔种种吗?哼,别开玩笑了,就算你真能像你所说那般,心胸大度的忘却,姐姐我可做不到呢,你我在很久之前,就已无姐妹情谊了,你还是别惺惺作态的装善良,充好人了,就算你这样,我也丝毫不会领情的,原先我所经历的种种,受到的所有屈辱,我会加倍的奉还给你。”
“就算姐妹情谊不在,那咱们装作不认识不就得了,婷晚自问并无得罪长姐之处,长姐又何须处处介怀,执迷不悟呢?”我轻瞥了她一眼,漠声说道。
长姐撇了撇嘴,冷声说道:“你还想装糊涂吗?罢了,你就继续装善良,博同情好了,不是姐姐我太过执着,而你太过讨厌,宣婷晚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与你并无情谊,要说有,也只是那无尽的憎恨与厌恶而已,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宣云婷是绝对不会容忍你的存在了,要我不在介怀执着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那个前提是,除非你消失于这个世上,我才有可能不再介怀。”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我两也同时迈出了府门,我强忍着胸间的怒火扶她上轿,就在我正欲放下帘子退出轿内之时,她却一把扯下了盖头,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至她眼前,目光不善的盯着我,她抬手附上我的脸颊,阴阳的怪气的说:“今夜可是我出嫁的日子,这宴席还长着呢,妹妹你可要好好享受哦,因为今夜必定会让你终身难忘!”
我看着她那阴狠的神色,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随即迅速甩掉她的手,退出轿内,直到那红顶花轿没入了黑暗的夜色中消失不见,我这起伏不定的心才安宁了下来,我紧皱着眉头,始终想不通她先前那句话是何意思,夜色愈浓府里虽少了很多宾客,但这热闹的气氛却丝毫不减。
我呆坐在桌边,心不在焉的夹着菜,与此同时,坐在花轿之中的宣云婷则挑开车帘,望着帘外那愈发深邃的天色,若有所思的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