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儿一向藏不住话,我终于知道田宓憋在嘴里的话是什么了,竟是自己被卖的消息,顿感五雷轰顶,脚下踉跄。
“婧儿,我也不想把你交给二哥。”田宓的眼帘微合,“但二哥竟向父君请命,父君都应了,我自然也不好拒绝。”
“婧姐姐,你就想开一点嘛。”倩儿一脸讪笑,显得有些心虚,“二哥平日虽然作风不好,在外到处拈花惹草,但他本性不坏,在家中从不逾越,待婢女奴仆也还是极好的。”
我满脸黑线,他是不吃窝边草,而是直接给我下毒了!!
早知会入了田昉的火坑,还不如早些就让田丽讨了我。
“奴婢本就是个下等人,主子让奴婢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哪里敢有什么不满。”
天知道,我此时的表情已经扭曲到什么境界了。
“呵、呵,婧姐姐可别这样说。”倩儿看得有些慎得慌,“姐姐还是…早些收拾东西吧,倩儿改日再来看姐姐。”
田宓无奈地看着逃也似的田倩,转而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眼中含着些悲伤和一些不明的情绪,犹豫了一下,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块璞玉,柔夷抓起我的手,将玉放到我的手中,冰凉的触感如清晨露水。
我不解。
“这玉虽未雕琢,却也算是块好玉。我与你极为投缘,这玉权当做个纪念吧。”
“二小姐。”我抬头看着这个美如天仙的女人,心里感动莫名,我从未对她做过什么,她却如此待我,“无功不受禄,婢子实在不敢接受。”
“婧儿,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田宓有些惆怅道,“连我送个东西,你也要拒绝么?”
我有些不忍,既然她一片真心,我何不接受了它,伸出的手收回,不禁将玉握紧了一些。
“婢子收下便是。”
“婧儿要好好保管。”田宓的手有些颤抖。
“二小姐待我恩同再造,婢子从此不能再侍小姐左右,小姐定要自己保重身子。”我半跪,发自肺腑。
“婧儿。”田宓的眼中竟有些泪花,唇瓣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终是没说出口,随后将头别开,只说了一句,“你也保重。”
不久,一个十四五岁光景的婢女来到我的房中,说是带我去田昉所住的院落。
“我叫希儿。”小女孩一脸的羡慕,“公子以前从不让人进身伺候的,姐姐真是好福气呢,可以当二公子的贴身侍婢,这可是姐妹们盼都盼不到的。姐姐一定要好好服侍公子。”
其实,我有些困惑。我虽明白田昉其人其实是只狐狸,阴险狡诈,但表面上却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为何还能深得这些女仆们的欢心,果然是美男子的魅力么?想及此,忍俊不禁。
“承蒙公子错爱。希儿唤我婧姐姐便是。”我莞尔,“希儿的叮嘱我会谨记,也定会找机会向公子提及希儿的心意的。”
“婧姐姐!”希儿圆圆的脸上顿时泛起红晕,“别拿希儿说笑了。”
“呵呵。”真是好单纯的孩子。
“姐姐赶紧走吧。”希儿有些别扭,脸依旧红扑扑的。
“好。”
田昉的住处,我也是第一次来。
本以为能见着华美的青铜饰物,绚丽的漆绘几案,又或是精雕细凿的玉器。但事实上房间摆设却朴素得让我难以置信。
唯一吸引人眼球的便是那个悬在中堂的角鹿的颅骨。
“很壮观吧。据说这是公子在十二岁时猎下的。”希儿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古代男子学习御射一般在十五左右,田昉居然在十二岁便能猎到角鹿,确实是天才。
“公子儿时可是被称作神童的,诗书礼乐射御,无一不精。”希儿突然有些伤感,“可是十年前,公子就变了,开始游手好闲,常常夜不归宿。”
“希儿可知为何?”十年前?田昉而今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在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不知。希儿来田府不过三年。不过嬴姐姐可能会知道,她是从小跟着二公子的。不过,我也曾问过,嬴姐姐却绝口不提。希儿也就没再问。”
穿过中堂,希儿将我领到了西边一排木屋里的一间。
“婧姐姐,你以后便住这儿了。我的房间在你的隔壁,嬴姐姐和我住在一起,嬴姐姐看上去冷冷冰冰的,其实心地还是很好的,我们的工作是安排公子的饮食。还有一些做杂物的姐妹住在那些屋子里。婧姐姐,你知道吗?只有你有资格一个人住一间房哦!”
看来田昉还算有些良心。
“哦对了,这儿有一套挂锁,是二公子唤我给你的,专门用来锁私人物品的。”希儿把锁和钥匙递给我。
我微笑地接过,我也没什么贵重物品,最值钱的怕就是管仲的琴和田宓的玉了。
“婧姐姐,二公子吩咐说等你收拾安顿好了,就去后院找他。”希儿像只麻雀,叽叽喳喳,“二公子会亲自交代你的工作的。”
“知道了,谢谢希儿。”
“不客气。那希儿便不打扰了。”
本身我的家当也不多,希儿走后没多久,我便收拾好了。
此时天已暗下,婵娟妖娆,娉娉婷婷。柔和的清辉如纱般笼着石子路,似水般倾在树叶上。
走进后院,阵阵利剑破空之音传入耳际。循声望去,眼前的绝美让我定住步伐。
一身白衣的田昉似落地天神,深邃的苍穹更加衬托出他的冷傲和出尘。身子矫若骖龙,顺着风的气息旋转翔舞,右手一把青铜剑,忽刺如电,横削似花,时而宛如一尾青蛇游走于乾坤之中,时而仿若溶溶江水倾泻于九天之上。
倏地淡风携起一瓣玫红,似蝶一般翩翩起舞。只见田昉足尖点地,凌空直上,凭虚御风,一个华丽的剑花在空中形成旋风,转眼间,花瓣便轻轻地落在剑尖,纹丝不动。
我一时间不知身处何方,眼中只剩那一袭白衣,那一点落红。
他不要命了吗?上次受的伤那么严重,如今也不过过了半个多月,他居然在这儿舞剑?想我高中时开一个表皮囊肿,还歇了近一个月不敢剧烈运动呢。
不过,看着此时的田昉负手而立,茕茕孑立,有着睥睨俗尘,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却也有着孤家寡人的凄哀惆怅。我不禁反问自己,真得了解过他吗?
“天妒花开,无奈艳极一时,却终归尘土落地成殇。”田昉淡淡地道。
他在感慨人间沧桑么?
“花虽凋零,然而落红有情,化作春泥更护花。”
田昉缓缓收起剑,转过身向我走来。
“婧儿。”声音含着一丝痛苦情绪,“你真得这么想么?”
“二公子。”我忍不住问,“你到底藏了些什么事?”既然已经走到了最坏的地步,多知道些又何妨,至少能让我死得明白些。
田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陪我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