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行密疏
溪日2018-11-07 14:353,238

  《史记卷三十二•齐太公世家第二》记曰:桓公元年春,齐君无知游於雍林。雍林人尝有怨无知,及其往游,雍林人袭杀无知。”

  《左传•庄公九年》载:“初,公孙无知虐于雍廪,九年春,雍廪杀无知。”

  我本想和田丽一同回去,未料,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

  竟是小白?

  小白温柔的眼神让我一时神慌,心跳如鼓,他,想说什么?

  “今日的梅花雪水可是出自婧儿之手?”

  原来,他都知道。心中暖暖的。

  “是。”

  “婧儿总能够让我出乎意料呢。”

  “公子这算是夸赞么?”

  “呵呵。“小白笑而不语。

  他的笑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仿佛融合忧伤与喜悦的矛盾,孤独与寂寞的酸涩,狂傲与霸气的野心。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怪怪的。

  “公子若是无事,婢子先行告退,小姐还等着我呢。”我努力想甩开紧抓着我手腕上的手,却失败了。

  “婧儿知道我为何独坐于此么?”

  这句话果然引起了我的兴趣,停止了挣扎。

  “如今,我能相信的人,居然只有婧儿了呢。”

  “公子言重了,婧儿与公子不过点头之交。”

  “婧儿,你还不明白么?”小白正色,“你已经是我的谋士了。”

  我一怔,“谋士”,多么沉重的两个字啊,我可负担不起。

  “公子身边文有鲍叔,武有夷吾,二人皆是忠心耿耿,才华横溢,可亲可敬之人,何缺婢子这一小小妇人?”

  “婧儿啊婧儿,你真得相信管夷吾是忠心于我的?”小白端起已冷的梅花雪水,啜了一口,看不出是喜是悲,“你太天真了。此人心思深不可测,放浪无羁,如同疆外野马,驰骋如风,我怎能有把握驯服?”

  我愣住。天,这…又是什么情况?

  “如今夷吾从鲁前来,不知心怀何思,明里是警告而来,但多日逗留,连我都不能确定他的行踪,他究竟意欲何为,我也无从知晓。”

  想起初见那日,管仲好像说过“纠已行动”。

  可笑在这个时代,信任是多么难的一件事。管仲早上在竹林的话语还依稀浮现,那时,他到底是为纠还是为小白说的那番话?而历史上那赫赫有名的一箭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老师为人正直,与管仲又是生死之交,定是不会有所怀疑,故我苦无心腹。”小白苦笑,“若是夷吾确有不轨之心,谁也无法阻止。”连他的老师也无法倾诉,我不过才与他结识几日,小白真得会因为信任我,才说这些的么?心里有些动摇。

  “公子何须担心?管仲若有不轨之心,早该有所行动,何必等到今日?”话虽如此,心中不免忐忑,小白对管仲的疑惑今日在林子里我也有过,对管仲这般深沉的人物,确实毫无把握。

  “公子!”

  我话音刚落,便见一侍女疾步跑来。定睛一看,竟是蓉儿。

  “姑娘也在?”蓉儿向我行了行礼:“公子,这位便是上回帮我借着书的那个姑娘。”

  小白似笑非笑:“哦?婧儿又帮了小白一个大忙呢。”

  “举手之劳,何须挂齿。”

  “公子。”蓉儿看上去有些犹豫,眼神瞥了瞥我。

  我心领神会:“公子有事,婢子便告辞了。”

  未料,小白并不以为意:“婧儿是自己人,不碍事。”

  “齐国传来消息,公孙近日将游于雍林。鲍叔请公子一同商议此事。”说罢,眼睛又睇了我一眼。

  未几,我便坐在了十五厢中。管仲与我相对,鲍叔在左,小白在右,蓉儿则并不在厢中。

  我至今未想通,为何自己也会在这机密要谈之中,想着蓉儿当时惊异的神情,我不禁头皮发麻。

  “吕卿今日派人前来告知无知将于明日从临淄动身前往雍林打猎。”鲍叔倒是对我的出现乐见其成,毫不避讳地道。

  “公孙此次出游野地是个绝好的契机。”管仲冷冷地道。

  我忍不住想到小白方才的话语,故又多瞅了他一眼,不巧却与他深邃的眸子对上。

  “姑娘是否有话想对管某说?”

  我赶紧摇头:“管先生误会了,只是好奇雍林坐落何方罢了,无关紧要。”

  “雍林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距京畿百里有余。”小白倒是耐心地解释道,“虽是野地,然无知好猎奇珍,而雍林独以珍兽出名,正是合了无知的胃口。”

  周朝初立之时,采取了国野制,即是对不同身份的人采取不同的统治政策,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类似于印度的种姓制度。区别在于,在中国是以居住地区分,王都城郭以内称“国中”,距城百里之内称“郊”,而“郊”以外称“野”。国中和郊区人,称“国人”。野地居民称“野民”。

  这种区分,演变到了现在便成了户籍制。

  雍林正是处于“野地”的范畴。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此次出行,无知仅携驰车五驷,带甲百人,其余从者皆是文弱卿臣。而雍林野人多懒散,猎区管理混乱,若是趁此袭之,必成。”管仲继续刚才的话题。

  “管师所言有理。然使何人最宜?”

  “君可知渠丘大夫雍廪?”管仲双臂环胸,胸有成竹。

  “略有耳闻,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却巧言令色,善于奉承,实乃小人也。”

  “然也,故我们可以利用此人。”

  “夷吾何出此言?雍廪大夫乃是无知的亲信之一。此次行动该是秘密进行,如若将此计泄露给雍廪岂不是功亏一篑?”鲍叔不解。

  管仲岂会不知?我隐隐有些明白,淡淡地说:“雍廪可否曾有怨于无知?”

  鲍叔闻言恍然大悟,小白则默然沉思。

  管仲仅睇视我一眼,并无其他反应:“雍廪虽是个小人,却颇受先君器重,然而无知即位后,连称、管至父执掌大权,雍廪则深受冷落,无知甚至当众侮辱于他,然雍廪小人善言辞,才博得无知好感。”

  “雍廪如今深受无知信赖,夷吾怎敢确定他一定会如尔所愿?”鲍叔有些担心。

  “雍廪才华不足,野心有余。无知虽信赖于他,却仍是未给实权,雍廪怎会满足?况其小人对昨日之仇必历历在目,推翻无知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夷吾心已有计,莫再吊人胃口,直言便是。”小白似是厌倦了这样一问一答的形式,出言打断。

  “雍廪与公子纠有姻亲关系,自然偏向立纠为君,我等并不好出面,只要假借纠之名便是。吾等可派人与雍廪合谋,让其散布公子纠欲将鲁师伐齐的谣言,诸大夫必当与其商讨,乘此便可结党谋计,借由共除弑逆之贼,复立先君之子的名头,除去无知。此大义之举,诸大夫必会附议。并与雍廪约定若事成,则以纠的名义许他高官厚禄,他必会答应。剩下的便不是我们需要*心的了。”

  历史上普遍认为是雍廪大夫还恨在心杀死了公孙无知,而唯独史记记载无知游于雍林,而当地人杀之。无论是何种情况,世人都道无知之死乃咎由自取,人愤而杀之。孰料,竟是这么个奇异的情况,幕后竟还有个这样的阴谋么?如此看来,无知也算死得其所了。

  “然此次无知出游,连管二将并未同去,而是留于临淄,以震朝堂。无知易去,难在兵权重握的二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陷入沉思。

  管仲未再说话,我不信他心中无计,不解其沉默的目的何在。

  忍不住插口:“不妨来个瓮中捉鳖。”

  众人疑惑不解。

  “吕上卿乃国之世臣,德高才望,为人信服,若是以他之名,置酒宴请连、管二臣,二人必欣然往赴,且不会心存疑虑。若是这时找个名头,重门紧闭,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杀他二人易如反掌。”

  经过上次彻夜长谈,我才忆起高傒在此时,并不叫高傒,而唤名吕傒,字敬仲。他与国懿忠,同为上卿,皆是周王直派官员,乃天子二守。吕傒素与小白交好,且嫉恶如仇,本就不齿无知篡位。此等关头,这个计策,他必会欣然同意。

  “好一个瓮中捉鳖,好一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姑娘真乃奇人,奇人啊。”

  对于鲍叔牙的一惊一乍,我早习以为常。反观小白和管仲的沉稳镇定,我不禁想摇首喟叹,鲍叔真是个天真单纯的好孩子。

  “鲍师言重了。”我不过窃取了先人智慧,对鲍叔的评价实在愧不敢当。

  “婧儿此计甚好。”小白的薄唇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计既已成,小白他们便忙着和吕傒联系,共谋此事。我这个假谋臣就趁机功成身退,逃出了西院。

  两行密疏倾天下,一夜阴谋达至尊。

  繁华梦,惊俄顷。世事浮沉,朝代更替,不过是转眼间的事。谁能想到,几个人的几句话,便使得齐君身首异处,使齐国群龙无首,再次陷入混乱状态。可怜无知在位不过一月有余,这帝王梦便破了。

继续阅读:第十一章 帘卷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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