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眨眼睛,屋内阴阴沉沉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微冷的风卷入帘栊,让我不禁卷紧了被子,虽然已然没了睡意,却还是只想窝着,不想下榻。这几日,曹刿还是和以前一样虽然沉默寡言却温柔体贴,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时常会忍不住望着他发呆。
又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门外有人说话。
“君上邀请田青公子前去相谈。”
庄公?我挣扎地爬了起来,匆匆忙忙地梳洗了一下,刚想开门,便听见曹刿的声音。
“望请转告君上,田青昨日落水,身体不适,恐不能觐见。”
“哦?”语调明显不信的样子,“可请了医师?”
“只是风寒而已,不必挂心。”
“下官略懂医理,可否让下官进去诊察,或可缓解田公子的病情?”来人的语气十分坚定,我抖抖身子,我这没病没痛的健康宝宝,哪里查得出什么病。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硬着头皮开了门。来人是一个二十左右的男子,他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惊讶我这么快便自己出来了。
“曹大哥,我已经好多了,既是庄公延请,岂有不去之理?”我微微一笑,让曹刿放宽心。
曹刿本想与我一同前去,却被那男子拦了下来,道:“君上只请田公子一人。”
我心里一个咯噔,虽然我自问并未得罪庄公,但看这仗势,也不知道庄公打着什么鬼主意。
眼前是一座仿木结构的门楼,十分壮观,心里猜测,这便是鲁宫了吧。男子在守门将士前打了一声招呼,便领着我入了鲁宫。路过时,我瞥见那守门将士眼中的不屑,一副看“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的表情。心里不禁好笑,在现代的时候我也与妈妈参观过故宫,明孝陵等许多中国古建筑,这座城楼与他们相比,显然是差太多了。
由于是阴天的缘故,宫廷内庭燎煌煌,隐约能听闻洋洋的笙镛声。我默默地跟在男子后面,正要绕过一个小庭院,却不想一个孩子从旁边冲了出来,正好与我撞上。还好小孩子的力气不大,我也勉强护着他站稳了脚跟。
“小公子,小公子。”后面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宫女,“小公子,要做功课了,明日先生要查的。”
“那个老儒的课一点意思都没有。”怀里的男孩扭过头对那宫女做了一个鬼脸,“听说叔父今日进宫了,我要去寻叔父。”
“啊!你是那个抢我盆子的坏人!”男孩说完抬起头,顿时眼睛睁大大大的,我这才发现他便是那日我抢了水盆的孩子,公子申。
我嘴角抽搐,被一个小孩子认作坏人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我随即做出了一个我自认为甜美的微笑,揉揉那个孩子的头,说:“小公子,草民那日是无心之举,还望小公子恕罪。”
“啊啊!”姬申猛地跳出我的怀里,小手捂住脑袋,“放肆!你竟然摸我的头!”
我头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井字,这死孩子,那日哭得那么凄惨,如今怎么这么嚣张,像两个人似的。
“公孙大人。”我身旁的男子显然对我认识公子申有些惊讶,但还是出声提醒,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君上下令要见此人,恕下官先带他去见君上,等出来再让他向您赔罪如何?”
姬申听到父亲的名号,嚣张的气焰小了许多,撇撇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算了,我还得找叔父。今天饶了你了。”
当我见到庄公本人的时候,我稍稍有些惊讶,没料到他长得如此…漂亮?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一双细长的双眸,连女人都自愧不如。
“咳咳。”在身旁的男子的示意下我才缓过神来,连忙弯腰拱手。
“草民田青见过鲁侯。”
庄公并没有回话,碍于礼数我也不好抬头,只好继续维持这个谦卑的姿势,大约过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我终于听见他身旁的施伯道:
“君上,田青已到。”
“啊,并未注意你在此,免礼吧。”
我勉强直了直已经僵硬的身子,缓缓抬头看着庄公丝毫无歉意的表情,不禁暗自将拳头握得紧了些。
“君上邀草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我试探地问。
庄公懒懒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身旁的男子皱眉喊了声:“放肆。”
本来春秋时期思想开放,如此坦然的询问也没有越礼之处,但庄公对我已有敌意,我自觉不妥,颤声道:“请恕草民无礼之罪。”
“自知无礼,便下去领罚吧。”庄公的声音无比清冷,听得我浑身发寒。领罚?我才刚来便让我去领罚?面前的人一点也不像历史上描写的懦弱惧母却也任人唯贤的鲁庄公,他散发出的气息和淡然的语气让我害怕。
“君上…”他身旁的施伯微微蹙眉,似是对庄公的举动有些疑惑。
“施大夫,你是想问他该领什么罚为好吗?”庄公的右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思索什么,“寡人也在苦恼啊,毕竟是曹将军的人。”
我抱着一丝希望看向施伯,虽然这只老狐狸精得不得了,但是对我应该还有一丝惜才之意吧。
“君上…我…”施伯果然接到了我的求救,刚开口便被庄公打断了。
“这样吧,你下去领杖刑,念你初犯,竹杖十下。”庄公面带微笑,却毫无笑意,在他的丹凤眼里我只看到了狠戾和得逞的兴奋。我额上冷汗直冒,心里疑惑,我究竟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两旁的随侍已经向我走来,一人抓住我的一只手臂。
“鲁侯今日心情不佳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让紧绷的我渐渐松了一点。
“管师此来何意?”
“只是听闻鲁侯好乐,特来为君抚琴而已。”管仲微笑地扬扬手中的琴。
“哦?那倒是多谢管师有心了。”庄公显然没有相信,但也没有点破,“不过管师倒也来的是时候,本来寡人听施大夫说这位未及弱冠的少年对军事颇有见解,便邀来问问,正好管师也可前来一起探讨一番。”
“是么?”管仲的焦距挪至我身上,“那这小生又是如何得罪鲁侯的。”
“他刚进鲁宫说话不讲礼数,寡人只是想教教他规矩。”庄公耸耸肩,一脸的无辜让我很想冲上去揍他一顿。
“既是民间草芥,不懂规矩也属正常,若是真罚了,想必也不敢畅谈,岂不是扫了君上的兴致。”
“也罢。”庄公点点头,示意架着我的随侍退下去。我这才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