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在忙,太子殿下在忙,太子殿下在忙……安然每每去询问,得到的便是这样的答案。
安然透过宫人的你一眼我一语却也听得些小道,无非就是太子殿下就要继位了,继位之时听说便是立后之时云云。安然听得立后二字,心中悲戚,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了。安然轻勾红唇,于嘴角漾开一抹自嘲的笑容,却陡然发觉心中的痛似是减少了不少。
安然心中明了,越是大的伤口,就越感觉不到疼痛,可那鲜血却是真真汩汩而出的。倒是细小的伤口,让你难察觉,但是动作间却总能隐隐觉着丝丝疼痛传来。
无事可做,也不必再打打杀杀,安然倒是乐得清闲,一日一日总在宫里这儿逛逛,那儿瞧瞧,却是将这宫闱摸了个一清二楚。
隐于御花园的一处僻静之处,有一颗高大的榕树。安然记不得与夜杀之城外的那可大榕树相比是孰大孰小,那颗大榕树的模样,安然有些记不得了。
但安然看着眼前的这一株榕树,却是欢喜的紧。榕树高约十丈,树干粗壮,怕是要几人合围才能围住。榕树的根系繁茂,地面之上都清晰可见粗壮的根系,若要追到地下去,倒不知要花费多少气力。树上的枝叶繁茂,绿油油地自树干生长开来,煞是好看。
安然眼尖地瞧见,偶尔有被这高高的宫墙挡住的枝干,榕树却似是不甘一般,硬生生曲折了枝干,以一个极大的曲折向宫外延伸。
粗壮的树干为许多无依的藤木所依附,松松垮垮地缠在粗壮的树干之上,却是粗上加粗,瞧起来倒是平添几分萧瑟之感。但藤上开满了红色的不知名小花,就着枯燥的枝干有一朵没一朵地开着,却又生出几分俏丽来。
闲来无事,安然倒喜欢借着枝干掠上树梢,透过那宫墙看着宫外的世界。初来的这几日,安然几乎是习惯性地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把玩,潋滟的目光却是看向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毫无一人。
安然嗤笑,这又不是在夜杀之城,这里没有云翔,云翔已经死了。
安然笑得灿烂,不常嬉笑的人笑起来,总是夺人心魄。安然平日里清冷异常,如今触及心房,虽心中苦涩,却真真笑得灿烂。平日里微微下垂的嘴角如今高高扬起,直到再也无法向外延伸,安然这才放弃。雪白的贝齿堪堪露在外面,却是正好。那满树的绿叶倒真是衬了安然这一朵红花。
是她痴傻,竟以为她的云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到最后,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借她的手,杀了多少的人,连她的亲人,最终也死在云翔的盘算之中。
看着远处隐隐的群山,高矮油纸,绿树丛生,此刻却只慎慎瞧见一条厚厚的绿毯,铺陈在这群山之上,不见丝毫黄土。安然甚至能瞧见悬崖之上那挺立的迎客松,慵懒地伸展着身子,倒不知迎的是哪里的客了。
群山之间云雾缭绕,拖了风儿的福气,却是时隐时现,变幻莫测,端的是一美妙仙境,如今用作皇家陵墓,却是可惜了。
安然眸色复冷,从云翔身边的小太监口中知晓,云翔今晚,要去视察皇陵,而皇陵的所在之地,便是那高耸的山峰之巅。那可是一处绝佳之地。
安然要离开着牢笼,必要经历九死一生。安然必须得死,而且,更是必须死在云翔的面前。
安然立于那榕树顶端,一动也不曾动。瞧着远方的幽深目光,深邃地仿佛能伸展至未来。榕树顶上风大,刮过安然白皙柔嫩的脸颊,却是堪堪绕过,岌岌而去。但就这样,安然依然被风打得生疼,面色却并未有丝毫的撼动。这点疼痛,简直是微不足道。安然此时,却是生了乘风归去的念头,但唯恐琼楼玉宇,只因高处终不胜严寒。今日我便起舞弄一弄这清影,又何惧来这人间走上一遭。
似是有些倦了,安然一个雁过无痕,榕树上便没了安然的火红身影。一身红衣的安然隐于那早红的枫林之间,却似是枫叶化作的仙子,惊诧了这一片青枫。
下一刻却又迎风起舞起来。安然接连的几个侧翻,素手飞扬间惊起地上的一摊落叶,在空中形成一个硕大的圆环,却是堪堪将安然围在中央。还不等双脚落地,安然便是一个推送,两臂之间的火红落叶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向前乐曲,形成一条长长的绸带,仿佛是安然身上滋生出来的缎带,艳丽不可方物。
安然眉间一点血红朱砂,一身血衣飞扬,迎着米黄的阳光,这火红的枫叶倒是成了安然最好的陪衬。安然面容白皙却清冷夺人,与这火红的热情截然不同,却融合的恰到好处。白与红的冲击之间,安然已是双脚落地,柔软的双手自中而下,自下而上,划过一道亮丽的圆弧,连天的火红便也跟着安然而下,看看划过一道弯曲的弧度。还未来的及休整,安然以左脚为轴,足尖点地,右脚连带着露出的白嫩肌肤旋转了起来,右腿落在左腿的膝盖处,曲折的煞是好看。
安然身边的红叶越来越多,几乎是形成了一个圆球,将安然包围在其中。其中的安然却仍是快速地旋转着,不见安然,却只见一火红的身影。指尖轻拈一个兰花指,安然看似漫不经心地一个上前,红叶形成的圆球却是被打得四散。
漫天的红色翩飞之间,安然一身红衣飞扬,不动地立于半空,却是带了些决然之意。
云翔踱步来到这僻静小院,却只瞧见了安然一脸清冷地立于半空之中。安然今日并未绾发,一头乌黑得发亮的安然随意地散在骨肉分明的背上。安然今日似是穿得有些朴素,虽仍是一身红衣,却简单的紧,只拿了一根金色的线绳束腰,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安然不盈一握的腰身。四散的红叶仍在随风飘荡,偶尔落在安然的红衣之上,却是最美不过的装饰。
并未看安然的脸,云翔却隐隐有些燥热。许是多日不见,安然依旧这般美丽。这几日来,云翔事物繁多,安然却是不闹也不弃,倒是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云翔觉得愤怒又觉得欣慰,至少,安然并没有打算离开自己。
云翔隐隐笑出声来,却让安然发现了云翔的所在。安然冷眸微挑,这人,就算行到自己面前,自己却仍是发觉不了。
一跃而下,脚还未来得及落地,便被云翔纳入了怀里。安然静静地靠在云翔宽阔的胸膛之上。只有半刻,安然仿佛觉得云翔依然是她的云翔。
“你又瘦了许多。”安然听见云翔隐隐的疼惜,云翔的大手确是抚着安然纤瘦的脊背。许是入了秋,云翔手掌上的热度隔着不够的红衣,几乎是要烫伤了安然的背,只是安然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温暖。
“安然,我要立后了。”云翔清润的嗓音低沉而渺远,安然似乎嫩感觉到头顶云翔喉结混动的声音。但云翔口中吐出的话却让安然周身一震,她知道,他要娶妻了,但是新娘,却决然不会是她。他曾经的誓言,都是靠着欢颜堆砌而成的,自然是不会有实现的一天了。
“恩。”安然往云翔的怀中缩了一缩,方才的一震令安然有些不好过。
云翔直挺的身子一震,他曾经想过安然满含怒气的模样,甚至想到过安然会离开的后果,却想不到安然竟会这般淡泊而又冷漠。她还是他的安然么!
“你一点都不难过?”云翔脸色漆黑,却是无端带了些许戾气,原先敞亮的印堂之上如今隐隐可见丝丝黑气,却是暴怒的预兆。
云翔双手紧紧地扣住安然的肩膀,像是要嵌入安然的身体里去。安然面色如常,就这样任由云翔紧抓着,仿佛不知道疼痛。
“我难过,可是难过有用么?”安然眉头轻皱,言辞之间似是有些凄楚。可此时的云翔哪里看得见,手上更是加大了力道。
“我与别的女子成婚你就一点都不生气么!”云翔的眼眸此刻瞪得比平日里大了不少,抓着安然肩膀的双手都有了丝丝的颤抖,显然是气急模样。安然觉得肩膀处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痛楚,肩胛骨都几乎是要被云翔折断。
安然终于勾了勾肩膀,想要离开云翔的掌控。落在云翔的眼中却是安然想要远离自己的模样,一张俊脸更是扭曲地厉害,仿佛地狱而来的罗刹,让人害怕。
安然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只见到了云翔放大的俊脸,紧贴着自己有些凉的脸颊。安然一愣,眉头却更是深皱。云翔向来深吻,却也不曾似今日这般,两个人的脸紧贴在一起,安然仿佛觉得自己的脸都变了形。
伸手攀上云翔的胸膛,却是想要推开云翔。怎奈云翔却一口扣住了安然的纤腰,一口紧抵着安然的背,不给安然一丝逃离的机会。
安然无奈,两人几乎交贴的姿势叫安然觉得难受,尝试着扭动了一下。安然却有些惶恐地感到云翔身体内的变化。不厚的衣袍,紧贴的肌肤让安然觉得此刻仿佛是与云翔赤身以对一般,懊恼之中却又带着羞愤,却对云翔无可奈何。
云翔不顾一切地啃噬着安然的点点樱唇,像是要把自己都揉进安然的身体里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翔这才堪堪放开安然,安然有些腿软,气喘不已。
安然抬眼,却是见到云翔眼中燎原的星火,一愣,下意识地想要逃,却在下一秒又没纳入了那人怀中。云翔的嘴角勾着邪魅的笑容,漆黑的瞳仁泛着奇异的光,手上的动作却是不留情面,安然的抵触令云翔觉得愤怒。
安然这下是真的有些怕了,云翔方才的一拉,安然却是真真贴在了云翔的身上,不留一丝缝隙。虽隔着衣物,安然却依然能察觉到云翔燎原的怒火和滚烫的肌肤。安然的双手依然抵在藏友的额胸前,但此刻,双手以是曲折模样,安然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胸前的柔软处隐隐传来的云翔较寻常快了不少的心跳。
“我的北杀大人,西纱永远是北杀大人的人,北杀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呢?”安然此刻却是巧笑倩兮,眉眼之间流转的尽是妩媚,抵在云翔胸膛上的双手更是有意无意地搅动着。
“……”云翔一愣,眼中的怒火却是熄灭了不少。他的安然还不是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对不起安然。
“北杀,安然想要一个独一无二的洞房花烛夜。”无言的邀请,安然感觉到云翔扣着自己的背的手有些松动,便动了动,给自己摆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在了云翔的怀中,安然夺人心魄的眼眸流光溢彩,却是只见冷冽,不见温和。
云翔的身体更是一震,身体内的浴火也泻去了不少,当下便也冷静了下来。
“安然,对不起。安然,对不起……”云翔轻轻柔柔的嗓音响彻在安然的耳边,安然神经一松,知道自己总算是躲过了这一劫。
安然并未言语,却是在云翔的胸前蹭了一蹭,眸眼却愈加森冷。但此番落在云翔的眼中,此时安然的娇俏模样,却又是夜杀之城中的西纱了。
“我们回去吧。”拥着安然,云翔一个迷踪步掠出,两人翩飞的衣角便消失在了这一方黄土之上。两人相拥而去的身影,仿佛是最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