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的话一出,室内变得更安静了。
安氏首先就开口道:“爹,小姑的要求是让慕云徵做妾,她如今被皇上封为了郡主,婚事也容不得家人做主,就算是去请求陛下,也不可能让一个郡主随意去做妾室的。”
不管武帝当初封慕云徵做郡主的初衷是什么,慕云徵救下皇帝和西太后的事实是存在的,封位也确确实实的存在着,起码站在明面上来说,武帝不可能会封一个郡主去做妾的。
梁国公瞟了一眼安氏,目光阴森,“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用寻常的法子了。”
从贤国公府回来,梁国公胸口那口郁气丝毫没有散去,脑海里都是梁氏口吐鲜血,满面伤悲的样子,这个女儿性格最像他,比起梁皇后来,梁国公甚至更喜欢小女儿一些。看到女儿如此,他心中岂能舒服。
梁东君道:“父亲莫非已经想好了法子?”
梁国公转头望着他,两眼目光暗沉,“你妹妹既然说是要慕云徵与玉樱一样做人妾,还要让她过的生不如死,这意思难道你没想明白吗?”
梁东君一听,眼眸微顿,而安氏则惊的差点站起来,一脸抗拒道:“爹,那就是要先破坏她的名誉了?这事谁去干?让梁峰宇去吗?”
她连着问了三个问题,其实都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梁国公方才说的话,意思是让家中人把慕云徵纳进来做妾,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得整死她。
梁国公这么大年纪了,他又是皇后的父亲,肯定是不可能和慕云徵拉上什么关系的,而梁国公的两个儿子,梁东裕如今在边关,家中剩下的就只有梁东君了,安氏作为妻子来说,心内是不愿意丈夫再纳妾的。
她这点小心思,梁国公看的是一清二楚,就连梁东君都拧眉喝斥道:“父亲的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梁东君平日里对妻妾就毫无温性,此时这么一喝,安氏见他脸色不好,也只得收了声。
“父亲,为了妹妹的仇,我是没有关系的,可是慕云徵生性狡诈,如何能让她入了圈套?”梁东君很快的就和梁国公商议了起来,在他心中,慕云徵也是个十足的阴险小人。
见大儿子如此懂事,梁国公颇为欣慰,目光从安氏的面上划过,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来对梁东君道:“纳她为妾也不是难事,如今你府中妾室也有三人,她一个郡主要做妾的话,只有名誉损坏了,陛下没有办法,才能将她做妾。本来可以找其他人来纳了她做妾室的,但是其他人难保不会被她所迷而不听我们的,所以只好由你来做这件事了。”
其实他也不想用这种法子,但是之前派出去的杀手,每个都是去而不返,这证明若是要暗中下杀手,完全做不到,既然暗中不行,那就来明处的,只要能把慕云徵弄到梁国公府来,到时候发生了什么,还不是他说了算。
“那我们要怎么做?”梁东君虽然觉得这种做法有些不太光彩,但是慕云徵一步步的从默默无闻走到如今郡主的位置,这样的女子确实很危险,再加上屡次暗杀都不能得手,这摆明了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起码她身边的那些暗卫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而且从慕云徵到京都来后,一系列的动作,都说明了是针对了四皇子,四皇子和梁家一直是绑在一起的,动了四皇子,就等于动了梁家,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慕云徵除掉。
这个想法,不仅是梁国公,连梁东君都深为赞同。
一直在一旁听着几人对话的狄氏,此时才幽幽的出声,她一双美眸含着一股淡淡的笑意,“慕云徵不是和冯玉静的关系很好吗?”
慕云徵正半蹲着屋内,拿着一团长长的毛线逗绒耳扑来扑去的,绒耳如今长得越发的好看,一身毛绒绒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猫,两只眼睛一只碧一只蓝,瞪得大大的像是两颗玻璃球,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极少肯动两下,只有慕云徵逗它的时候,才给面子的摆一摆略圆的身躯,弄得晚儿都有几分吃味。
“小姐,你看绒耳吧,每天奴婢喂它吃,给它洗澡,伺候着它,结果奴婢要跟它玩,它就眼皮都不掀一下,你一喊它,它就赶紧扑过来。”晚儿望着那不厌其烦抓线头的绒耳,小嘴嘟起抱怨道。
“大概因为绒耳觉得我比你好看吧。”慕云徵对着晚儿一笑,逗她倒,然后又抬了下手,引得绒耳立了起来,弯腰将它抱起来。
晚儿惊讶的问道:“猫也会知道哪个比较好看?”
红吟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它当然知道,当初就是小姐救了它,在它心里,谁比小姐更美啊。”
慕云徵摸了摸绒耳小小的头,若不是当初收养下绒耳,她在皇宫的时候,还不会第一时间将华昭仪所拿的镜子和猫叫联系到了一起。
因为平日绒耳也爱去扑光,慕云徵经常用镜子反射出来的光线在地上移动,以锻炼绒耳越长越胖的身子。
所以,好心还是有好报的。
掂了掂绒耳的重量,慕云徵蹙眉道:“晚儿,你别给它吃那么多东西了,如今感觉它都快有砚哥儿那么胖了。”
“小姐,有人送了封信过来。”折莲从外边进来,道。
这个时候谁送信?慕云徵把绒耳交给晚儿,洗手后将信接了过来,随口问道:“谁送过来的?”
“说是贤国公府的人。”折莲回道。
慕云徵看着手中的信,是冯玉静让人投来的,信上写有急事要和慕云徵说明,明日傍晚约她在一家别院里见面。
慕云徵看着那熟悉的簪花小楷,然后目光在最后落下的署名上略微一顿,嘴角慢慢的浮上了笑意,凤眸里蕴着幽幽的光,极为明媚,她将信折起来,放在桌上。
她还没出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送上来了,这一次就送他们个大大的惊喜吧,也免得人家想了这么久,才想出这么个毫无创意,没有水平的法子来。
慕云徵走到书桌前,磨墨后,提笔稍微想了一会,然后同样也写了一封信,待墨吹干后,折入信封,放在桌上。再将灯光遮照两下,然后关上门出来,吩咐红吟打水过来洗脸。
书房内,一片漆黑,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窗口进来,将桌上的信拿走,迅速的融入到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次日傍晚。
慕云徵一身简单的装扮上了马车,藏在墙角处一个人看到康乐伯府的马车出来之后,立即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你看到她出门了吗?”梁东君坐在别院内,桌上砌着一壶茶,问道。
面前一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正单腿跪下,“奴才看到康乐伯府的马车出来,而佳琼郡主上了那辆马车。”
“好。”梁东君点头一笑,此时天微黑,日光就像褪色的布,将天空弄的半昏不暗,再等三刻钟的时间,天色就会完全的黑下来,而慕云徵也将会到了这里,迎接她最后的黄昏。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一辆马车滚动的车轮在渐渐擦黑的天色下,来到了一个精致的小巧别院外面。
四方的小别院青墙在夜光中反射出微光,乌云遮蔽了明月,整个天空都黑乎乎的,连一颗星子都瞧不见。
天气寒冷,加上接近宵禁时分,街上的行人十分稀少,只有呼呼的冷风刮过时的啸声。
深秋的夜里,地面透着一股凉意。一个女子全身裹着轻裘,从马车上踏了下来,然后走到门边,抬起手,轻轻的敲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令里面等待了半个时辰的人不由的浑身一震,一名小厮打开了门,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深蓝色的轻裘露出的小脸眉目精致,不管是外着的裘衣还是露出的裙角,用料不凡,之前大公子可是吩咐过的,看到这样的女子就要放进来,于是他立即打开门,请道:“郡主请里面,公子正在里面等你。”
“你家公子人在哪?”女子看了他一眼,不耐的问道,直接便往屋内走去。
那小厮见女子没反驳,立即在前面带路,“公子早就在里面等着你了。”
女子推开门,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根本就看不清物体,只见桌前有一人影子,眉目里便染上了笑意,对着小厮挥挥手,小厮识趣的退出去关上门。
梁东君望着走进来的女子,借着从窗棂投进来的暗光,可以看到她披着轻裘的身子娇小,头上首饰折射出锐利的光,显出来者身份不凡。
慕云徵,现在你还能出门打扮,等到了梁府,自有你一番好受的,到时候再看你会不会还有心思戴珠宝,穿绫罗,就算是到了地狱,这些东西你都不要再想了!
他的目光含着一丝狠毒,静静的看着女子一手将轻裘拉下,放到衣架上,露出窈窕的身形,迈着步子一步步的走过来,接着,直接坐到了梁东君的怀中。
这个举动,让梁东君吓了一跳,慕云徵这么主动?约她来这里的人应该是冯玉静,为什么她进来看到一个男人坐在这里也没反应?甚至还坐到自己的身上,这有些奇怪。
梁东君的第一反应不是美女在怀,而是事情有异,就在他心念急转之时,进来的女子已经开口了,“你知道我喜欢你这么久,为什么到现在才约我见面……”
这声音很悦耳,娇软的嗓音里有着极浓的撒娇和爱恋,让男人听了只会觉得怜惜,好好安慰安慰她,可是此时梁东君只觉得头上一阵冷汗冒出,这个声音,绝对不会是慕云徵!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快而急促,一群人马上就到了门口,一脚将门踢开。
“里面的人,给本官出来!”随着一声大喝,有人将屋内的灯点燃了起来,紧接着便听到一声狂怒的女子吼声,“怎么是你!”随之,还有一个巨大的巴掌声!
此时梁东君脸上一个赫然的巴掌印,他堂堂的三品大元,未来的国公世子就给人这么打了一个巴掌,要是换做平日里,定是勃然大怒,而此时他只是睁大了双眼,望着面前的女子。
杏眸俏鼻,玉颜粉唇,端的是一个美人,但是这个美人,绝对不是慕云徵,她的脸上带着狂怒的气息,两条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杏眸画着淡淡的上挑眉黛,透出一股极为阴沉目光,正死死的盯着梁东君。
来的人,竟然是昌平郡主!
“梁东君,为什么是你在这里!”昌平郡主显然是怒不可遏,两只眼睛瞪得滚圆,怒火已经燃烧到了眼眸里,随时像要将人湮灭在其中。
梁东君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反射般的从刚才的座位上跳起来,拧眉道:“郡主,这是个误会,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方才进来的来人之中,为首的一人身材高挑,脸容稍方,穿着青褐色的官服,乃离越京兆府赵岚,进来时的一脸怒气已经化作了诧异,望着眼前的两个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
一个是梁国公家的长子。一个是郡主。
刚才他们一群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是什么,是昌平郡主坐在梁东君的身上,一脸甜蜜的模样,就像是坐在最心爱的人怀中,赵岚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既然如此甜蜜,那此时两人的吵架是什么?是因为怕他们看到了两人偷情的样子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一个是已经有了妻子的人,一个是即将去和亲的郡主,哪个的身份都容不得他们天黑在这小别院里面摸黑偷情!
但是,昌平郡主心仪的不是靖王世子吗?怎么会和梁东君又扯上关系?皇家是不是太乱了?
赵岚久任京兆府,肚子里面一件事情要左右思量,细细的分析,才会发表言论,实在是因为京中比他大的官员实在太多,坐在这个位置上,若不是做人八面玲珑,只怕早早就让人掀下了台。
此时他就在心内思量着如何处理眼前的场面,若是时间让他重来一回,他是真的不想进来的。今天他收到人告密的消息,说是一个在京中偷盗的大盗会在这里分赃,所以他才带了人来,眼看屋子里黑乎乎,静悄悄的,的确有些像分赃的样子,谁知道冲进来就看到他绝不想再看的一幕。
但是如今已经看到了,而且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二十名府尹中的差役,他们每个人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要想糊弄过去,只怕没那么简单。
并且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昌平郡主做为要和北荻和亲的人,此时和梁国公的长子搂抱,一旦日后被发现了,他被安上一个蓄意隐瞒如何是好?
而且昌平郡主性格狠厉,这事若自己当作不知道,也许哪天悄无声息的死去了,也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可不单是传说。自己现在看到的这幕,可算得上一桩皇家丑闻了。并且事关北荻和亲的事情,兹事体大啊。
只是转瞬之间,赵岚已经想了许多事情,于是他决定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掩藏下去,眉头拧起,对着两人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天色已黑,昌平郡主和梁大人会在此处?”
梁东君是知道赵岚这个人的,他是个圆球,摸哪哪打滑,平日有事情恨不得能推开,碰到案子就恨不得能赶紧的拉到刑部去,不要让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有其他人一起连坐。所以在赵岚进来之后,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乍一听到赵岚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赵岚是铁了心不能让自己被杀人灭口,被梁东君喝斥后,的确心内一惊,然,再惊也没自己的性命重要,提起十二分的胆气,道:“我说天色已黑,大人和郡主在此处孤男寡女,似乎不太妥当。”
这次梁东君可是看着赵岚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赵岚本来就是他派人传递消息后带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看见自己和慕云徵在一起,然后梁东君再暗示赵岚把事情闹大,闹到武帝面前去,到时候武帝肯定会为了掩盖这件事情,将慕云徵赐婚给他。
如今这对象换了一个,事情的本质就变了。
若是让赵岚带着人把眼下的这事闹出来,昌平郡主还是北荻和亲的对象,若是让传出去,他的罪名若是硬要说的话,可以上升到破坏两国友好的地步来。
梁东君当即就咬牙道:“赵岚,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最好是不要乱说话!带着你的这班差役立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