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窗外的光线随着日落渐渐的黯了下来,冬日里那样沉灰的日光开始西移,渐渐的到了下午。
慕云徵笑了笑,“送不送回去是太子你的事,如今我已经被你绑架到了这里来,若是说你还要将我当作你未来的侍妾的话,那就麻烦让人上一壶热茶上来吧,堂堂北荻太子,也不至于这样的小气。”
红吟张大着小嘴,一脸的惊叹,虽然小姐说的一些东西她不是很懂,但是看这样的情状,小姐不像是被人绑架的,反而像是被人请来做客的,而且那个北荻的鬼太子还被小姐说的脸红如血胀一样,明显就是院子里小丫鬟吵架吵输了不甘心又没办法还嘴的样子。
赫连拓泽的此时的脸色就像红吟说的那样,紫胀如血,那涌上面皮的血液似乎一窝蜂的想要冲出粗砾的肌肤,就这么喷到慕云徵的面上,他手指抓紧,拳头透出一股铁意,恨恨喊道:“来人,给佳琼郡主上一壶茶!”
他现在不能动慕云徵,不仅不能动她,反而要好好的供着他,因为赫连拓泽虽然冲动倨傲,但是他还是有着一些在皇室成长的敏觉。
慕云徵长长的睫毛微垂,举手拂了拂膝盖上那不存在的灰尘,柳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精致刺绣的牡丹花儿花瓣缓缓摆动,像是随风轻移活了一般。
那样优雅的动作,就像是坐在雪阁之中欣赏着景色,完全不似作为绑架之人所应该有的一份半点神色。
不知怎么,赫连拓泽开始生出的那一股不安,此时扩大了开来,那种在静谧中充满了压力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他甚至可以在这屋子里闻到女子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芬芳,但是这种芬芳没有给他以往那些女子或温柔或妩媚,或娇俏或曼妙的感觉,他只觉得浑身生出一股的不对劲。
这样的神色,直到外面传来了送茶的侍卫敲门声,他才缓缓的回过神来,声含怒意道:“快点进来!”
侍卫手中执着一个茶壶,走进房门时,折腾的热气还冒出徐徐的白烟,径直到了慕云徵的身边,举手倒茶。
红吟一看那侍卫粗手粗脚的样子,茶水差点就要顺着杯子流了出来,滴到慕云徵的身上,不禁着急道:“把茶壶给我,我来倒,免得烫到了我们郡主。”
她伸手就要去接茶壶,而侍卫却没有动,并不将茶壶递过去,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等待命令这四个字清晰的写在上面。
大约是刚才赫连拓泽与慕云徵的对话一直处于下风,让红吟觉得那么可怕,胆子也大了些,看侍卫没有动作,皱起眉头道:“把茶壶给我。”
慕云徵看了一眼侍卫,五官深邃,深目突眉,高大的身材和精光湛出的眼眸显示出是训练有素的侍卫,看他对红吟说话置若罔闻的神态,除了赫连拓泽的话,谁也不会听。
北荻兵强马壮,一直是大祈的劲敌,如今看赫连拓泽身边所用的侍卫,便可见一斑,实力强盛,的确是大祈的心腹大患。
赫连拓泽望着慕云徵,见她微垂了眸,长睫打下的阴影仿佛眼下的青色,半点不在意,不由又恼又烦,开口道:“给她吧。”
侍卫得了命令,这才将茶壶放到了桌子上,再次退了出去。
倒真是训练有素,慕云徵注意到他放茶壶的动作,并不直接递给红吟,如此一来,就算是红吟要通过触碰使其他手段也用不了了。当然了,红吟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下毒、使暗器这些招数她是不会。但是从小动作就可以分析出一个人身边人的实力。
慕云徵眼底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北荻真的是不好对付呢,萧元璟能击退如此精密又有素的北荻兵马,真是难以想象他所拥有的才华。
他容姿不俗,当成公子如玉世无双,气质出众,却有一种潇洒的风流纨绔般的外表,挂着靖王世子的职位,给人感觉只是一个出身姣好的京都贵族。
可是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和其他那些世子公子一般,只会闲散游玩,当日他一箭在贤国公府射杀抓蛇之鹰,带领了兵马大退北荻强兵,那样的英雄年少,是他不会轻易露在人前的一面。
若不是因为他是靖王的儿子,若不是因为武帝忌惮靖王当年的种种战绩,他完全不需要掩藏自己的光芒,恐怕比起镇南王的种种战绩来,也不会差,更不会还不如梁家人,能手握兵权,鼎盛辉煌镇守边关。
红吟端了茶,送到了慕云徵的手边,轻声道:“小姐,小心烫。”
茶杯还是滚烫炙热的,但是在这没生炭火的屋子里坐了这么久,慕云徵只觉得十分煨心,指尖在冷与热之间,已然生麻,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太子殿下,我自贤国公府中出来之时,便已经是中午,尚未用午膳就到了此处,此时已然要天黑,请准备好晚膳,就算你想要我渡过今晚,明日去跟陛下求婚,也不要让我先饿着吧。”
赫连拓泽看她一副出神的样子,气恼到已经是不知道如何排解了,但是慕云徵所言的确不错,他并不想要杀了她,再者今夜他也要留在这里,晚膳一样要用,便吩咐侍卫准备一桌菜肴上来。
半个时辰之后,外头就有侍卫敲门,这一次自然是说要端上饭菜。
赫连拓泽不以为意的让人去开门,心中在盘算着等下如何让慕云徵老老实实的就这么答应了跟着自己,如此一来,更好得让萧元璟丢面子。
然而,侍卫打开门,看到的不是同伴的面容,而是两张陌生的脸容,不由开口斥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此处是赫连拓泽暗置的院子,就在离越城的西边外围,这里如此模样的院子多不胜数,根本就没人会留意到其中的一间住了什么人,有没有人经常住在里边,因为将院子购买在此处的,大多数都是官宦富商平时购置了闲放着的,一年之中极少有人在居住。
所以赫连拓泽一点也不担心被人发现,在兀然听到侍卫的喝斥声后,回头一看,只见门前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身穿玄黑色暗刻云纹的锦袍,披着蓝底米白的大氅,双眸深邃,脸皮稍松,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深深的凌厉的四十余岁的男子。
另外一个则在二十岁左右,一身纯白的大氅将秀挺如松的身子包裹了起来,沿着厚厚的大氅,如同兰芝玉树的一般,站在玄黑中年男子身边,狭长的眸子因为背对着光,射出两点寒星使人不由的颤栗。
赫连拓泽陡然站了起来,望着屋外的人,脸色剧变,“大祈陛下!”
武帝站在屋外,因为屋内明亮朝光的关系,并不妨碍他看清楚里边的情形。
赫连拓泽坐在里面,两名侍卫分别立于慕云徵的身后,单看姿势和神态,便是带着看守之意,而望之赫连拓泽,他脸上充满了惊愕,显然是未曾预料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但见武帝缓缓的一笑,笑容意味深长,却有隐隐有着一种胁迫在其中,他先迈出一步,跨入了屋中,北荻的侍卫望之不动,依旧拦在门前,赫连拓泽喝了一声后,才退回到了他的身后。
武帝这才走了进来,目光里似乎有着好奇,先左右环顾了一圈周围的装饰和摆设,淡声道:“没想到北荻太子对我国的建筑也十分喜欢,花资购买下了这么一家庄子。”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太多的意思,然而有一点却是赫连拓泽不需要听就能明白的,他抓了慕云徵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他的目光在萧元璟铁色的脸容上停留,最让他气恼的并不是萧元璟的发现,而是大祈的武帝如何会到了这里,看到了屋中的情况。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看得出慕云徵是被迫请到这里来的。
萧元璟冷冷一笑,朱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狭长的凤眸在看到慕云徵坐在位置上,一脸悠闲淡然之时,眸中的担忧一瞬间化为冰剑射出。
“我看北荻太子不仅仅是对大祈的建筑感兴趣,他感兴趣的东西还多着呢。”
比如说大祈的国土,大祈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