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在那之前，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她为他穿上婚纱，真正成为他的妻子。
可是……
“结婚？”视线里，季蔷薇却笑得讽刺，“夜长歌，难道你又要食言了吗？我生下孩子，我们就两清，这些，你都忘了吗？”
她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他不会死，那一切都是假的。所以她尽力忽略他病态的脸色，以及他那空洞无神的右眼。
可这心底的沉痛，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掉的。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夜长歌又怎会不知她开始在自欺欺人，他只能把自己的状态努力调到最好。
他扬了扬唇，左眼光芒灼灼地望着她，“我突然改变主意了，薇薇，既然你那么恨我，我更不能放你走，就算是互相折磨，我们也要这样纠缠一辈子，直到我死。”
就算是互相折磨，也要纠缠一辈子……
直到……他死！
季蔷薇仇恨地盯着夜长歌苍白的脸，“夜长歌，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再跟你纠缠？你做梦！”
她当时就拒绝了他，甚至当即就要求出院，为的就是要跟他两清，再也不见他一眼。
“薇薇……”
看着医院楼下她决然的身影，夜长歌心痛地苦笑。他都要死了，她却还是要和他两清，她就真的那么恨他么？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绝没有想到，两天后，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恨他的女人，却再次出现在他的病房里。
她站在门口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恨意满满，“不是要结婚吗？夜长歌，那就结吧！如果你能承受得起我的恨，那我们就相互折磨一辈子！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夜长歌，如果你敢先死，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那我们可能下辈子也要在一起了。”
看到她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刹那，夜长歌灰暗的天际终于再次闪过一丝亮光。
她明明是爱他的，为什么要装作如此恨他的样子。就不能在他临走前，好好告诉他，她有多爱他么。
或许，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听到她说原谅他，说她爱他……
大半年以前，医生原本告诉夜长歌，他最多还能活半年。可半年过去了，他竟然能顽强地活到现在，他的主治医师都说这是奇迹。但只要夜长歌自己知道，在多出的那段时间里，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让他付出了巨大的痛苦。
他的身体离消亡的日子不远了，他要在最后的时间里把所有能给的都交给季蔷薇，哪怕她多么痛恨地说她不需要。
七天后，季蔷薇出了院。夜长歌在她面前，一直保持着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长辈们虽然都很难过，但也都很尊重他们的选择，一直在帮忙准备他们的婚礼。
婚礼的举办地点选在了A市著名的圣翰教堂。
那天，季蔷薇穿上了夜长歌亲手设计的婚纱。当她挽着季晨川的胳膊，缓缓地从教堂入口踏进红地毯，一步一步朝着夜长歌走去时，那一刻，夜长歌感觉所有星星瞬间都亮了。
将女儿交给夜长歌后，季晨川退到一旁，好几次低下头抹着眼泪。
“夜先生，你愿意娶季小姐为妻吗？无论她将来是富有还是贫穷、或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教堂里，神父严肃而神圣的问话骤然想起，在所有宾客的见证下，夜长歌强撑着身子，深情地看着眼前为他披上洁白婚纱的女人。
“是的，我愿意。”
五年前，他就该娶她为妻了。她等了他五年，今天，他终于把婚礼许给了她。
“季小姐，你愿意嫁给夜先生吗，无论他是富有还是贫穷、或健康或不适，你都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时间悄然静了下来。
季蔷薇双目刺红地望着眼前右眼被一些刘海遮住了的那个男人，好一会都没有反应。
“季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夜先生吗？”在众人唏嘘之下，神父再次重复了一遍。
见她眸子里依旧愤恨的灼光，夜长歌心痛地开口，“薇薇，要不然……”她一定是犹豫了，如果她现在后悔，他会放她走。
可是……
“我愿意！”
在夜长歌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季蔷薇清脆的一声回答，响亮了整个教堂。但她眼里的恨意，却更加深了一层。
“薇薇，我爱你……”
夜长歌湿润着眼眶，颤抖着双手给她右手的无名指戴上结婚戒指。
“我恨你，夜长歌。”
交换完戒指，夜长歌俯下唇瓣，就要吻上她之时，却听她无比怨恨地在她耳边低声，“你要是敢比我先死，我会找个男人，用你的家产，睡你的老婆，打你的孩子！”
夜长歌怔了，随即苦涩地笑了笑。
“看来，为了不让你有机会找别的男人，用我的家产，睡我的老婆，打我的孩子，我必须得长命百岁才行。”
“嗯……”季蔷薇心里撕裂般地痛着。
她闭上眼，任由他的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任由他高大的身形压向自己，任由他冰冷的唇瓣无力地在她的唇上辗转纠缠，任由自己的眼泪不听话地下滑……
然而。
就在所有人带着祝福的目光看着眼前拥吻的那一幕、在季晨川、裴女士、夜老爷子和夜父红着眼眶酸着鼻子看着他们时……
熟料，夜长歌本是稳稳站立的身子，陡然间一软，随后无力地朝着季蔷薇倾倒了下去。
“长歌——”
“夜先生——”
“夜总……”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
夜父和季晨川首先赶到，帮着季蔷薇将夜长歌扶稳住身体。
“我的孩子……”裴女士心痛地捂着嘴巴，痛哭失声。
夜长歌身体已经虚脱到没有力气自己站起身，但他的手却一直紧紧地抓着季蔷薇的手，视线也从未离开过她，“薇薇，对不起了，我不能遵守若言了，我恐怕，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