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在腊月,秋白秋月还没在七皇子府上跟着东篱学上几天,便已经到了小年。
之前因西市的事情,夜市也被取缔,要到春节前两天才有夜市,因此这个小年也便冷清了不少。
小年前一天,秋月秋白跟着东篱学完之后,王婆也就顺便托人去郡主府打了声招呼,将姐妹二人留下。
到了第二天,怀瑾也被王婆派人传了口信儿叫来,说是一起过个小年。
郡主府里除了怀瑾也没了别人,听到来人的口信儿便带着染梅一起去了。
丹红本是想着去郡主府找怀瑾,到了地方之后,知道怀瑾去了七皇子府,也就转道去了。
一时间,原本来冷冷清清的七皇子府,又热闹了起来。
东篱把崔青从他的院子里叫了出来,拿他给自己刚入门的两个女学生练手,跟她们下棋。
原本崔青听是东篱叫他来下棋还挺乐意的,自从上次怀瑾点拨他之后,他便苦心研究改了棋风,总想着要找机会跟东篱下一局。
可是王婆总拿他受了伤要静养为由,把他拦在门外,后来东篱又收了两个学生,更加没时间跟自己下棋了。
“东篱!这次我要你看看,我真正的水平!”
崔青喜滋滋的进了屋,坐在棋盘的一边。
东篱见他来了,忙把陪着王婆说话的姐妹二人叫来,坐在另一边。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青看着自己对面的两个小人,一头雾水。
“什么什么意思,我俩徒弟跟你下。”
东篱瞪了她一眼,拿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边角上,对姊妹二人说道,“古人云‘金角银边’,角落是最好占领的,其次是边,一般落子首先要抢占角,然后是边,但也不能太过边角,否则棋子就少了一气,反而对自己不利。”
崔青一听东篱还在这里讲解规则,明白这两姐妹分明是第一次下棋,听着东篱在一边絮絮叨叨的,崔青气儿不打一处来,怒道,“东篱!你个老不要脸的!别以为你一直赢我就能这样羞辱我了,找两个都没下过棋的小姑娘跟我下是个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将秋月秋白姐妹二人吓得够呛。
东篱看了两姐妹一眼,也抬眼瞪向崔青,“跟我的学生下棋怎么了?怎么就羞辱你了?!”
“你……你……”
若是比无赖,那崔青是真的比不过东篱,知道骂他也没大用处,便换了口吻,只是气道,“要向我陪你这两个徒弟下棋也行,你得先陪我下一局,你要还还赢了,那我就陪她们下。”
“好!”
东篱一口应下,将两人送下之后,自己坐在了崔青对面,对两人说道,“刚好,为师先下一局,你们两个就在一边看着,也能学学。”
崔青白了他一眼,开始抓子,给东篱猜奇偶,最终崔青执白子,东篱执黑子。
两个小姐妹刚刚听东篱说要两人好好学学,便在一边认认真真看着二人下棋。
东篱一边下着一边跟两人介绍着,显得十分悠闲,甚至连自己每一子落子的用意都直接说出,告诉二人,同时也将棋道趁机讲与二人听。
“所谓论棋,就是坐而论道。棋道虽小,却融汇于天地之大道。棋理虽微,却与世间万物相通。世道如棋道,天理如棋理。”
两个小姐妹听得半知半解,只是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崔青原本想制止他这种像自己透露每子用意的行为,好像生怕自己早早的败下阵一样,可是他还未开口便听到了这句,原本已经要说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自己也一边下棋,一边听着东篱讲话。
东篱看了眼棋盘,快速落下一子后,又开口说道。
“棋通万物,对弈也需寻自然之理,弈棋之道,在于感之,悟之。悟其中之道,悟其中之理,切不可把心思都用在设陷阱,玩心计之上,那样就失了棋理,只是一个下棋的术士罢了。”
“也就是说,下棋如做人,顺其自然,不可过于偏执,是吗?”
秋月毕竟比秋白要懂事许多,之前那句也许她还未听懂,但是东篱说的这句,她倒是多少明白了些。
东篱见她如此聪慧,忍不住夸了一句,转身继续下棋。
可他刚想落子,却发现崔青执着一枚黑子迟迟未落。
“快落子啊。”
东篱催促道。
崔青猛地回过神来,看了眼东篱,脸上一阵通红。
刚刚东篱那话,两个小姑娘也许还是一知半解,但他却是全都听懂了,而且东篱的每句,都直直的扎在他的心窝上。
他起初学弈也不过是打发打发时间,可当知道自己在这上面稍有些长处之后,便洋洋自得。
后来遇上东篱,每每拜在东篱手下,他的求胜心也越来越强。起初的那份心境也便消失了,每每与人对弈便总要思来想后,设陷下套,步步为营,总要以胜为目标。
但他下棋没有人教,全靠自悟,因此也没人跟他讲这些道理。
今日听到东篱说出此话,不免觉得面红耳赤,自愧不如。
自己不仅棋艺输于东篱,这份通透与事理,更是远远不如。
想通了之后,东篱收回手上的棋,叹了声气,“不下了,不下了。”
东篱一愣,“这下得好好的怎么就不下了?”
崔青红了红脸,瞪了他一眼,“你说为何不下了?我可没那老脸继续下了。”
东篱将手上的白子丢回棋篓里,豁然一笑,“那你还愿跟我这两个徒弟下一局不?”
崔青这才明白过来,白了东篱一眼,气道,“说了那么多,不还是想让我陪你这俩徒弟下棋,我下就是了。”
东篱呵呵一笑,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回,又把位置让给两个姐妹,自己坐在一边看着三人下棋。
两姐妹因是初学,便特许二人一起执白子先行,崔青执黑子。
崔青因刚刚东篱的话,这次与姐妹二人下棋,不再苦心经营,步步设陷,也学着东篱的样子,随心所欲。
一连三盘下来,姐妹二人虽都输了棋,可竟也一局比一局有了进步。
崔青收了棋,赞赏的看了二人一眼,对东篱说道,“你这徒弟倒收的不错,只是姐姐稳重,妹妹跳脱,妹妹若是跟着你学棋倒也合适,只是这姐姐跟你学的久了,怕是要移了性子。”
“你看得出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东篱不可置信的盯着崔青。
他这可是第一次见自己的两个小徒弟,这就能分清了?
他当时可也是花了好久才分清二人的!
崔青点了点头,指着秋月秋白二人说道,“她们姐妹二人,虽样貌上相差不大,可两人的气质却是完全不同,这有什么难分清的。”
东篱砸了砸嘴,坐在一边不语。
秋月知道事情真相,只在一边偷偷笑着,等到东篱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才收了脸上的笑。
崔青又看了秋月一眼,“秋月不如就交给我,我来教她下棋。”
东篱本来也有此意,自己下棋的风格实在不适合秋月,但崔青此人又太过偏执,因此今日才借指导姐妹二人,实则点拨崔青。
现在崔青既然已经明晓,那秋月的棋交给他来,最合适不过。
两人这边说完,王婆那边也领着厨娘们将小年夜的晚饭都做好了,一一摆了上来。
崔青见桌上已备好了茶,便让人端了一碗过来递给秋月,让她给自己敬茶,一是过年,而来也算是敬师茶。
东篱一看秋月要给他敬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他当时收这两个小丫头的时候可没喝敬师茶!
凭什么崔青比自己后来,反倒还比自己早喝上了敬师茶!
“秋白!你也给我敬杯茶!”
东篱斜了崔青一眼,也让人给秋白端了一杯茶来。
茶端来之后,又想了想,又命人端了一杯递给秋月。
“按理说,你拜我这个师父在先,这杯敬师茶理应先敬我。”
秋月端着茶的手一顿,尴尬的看向崔青。
崔青对于这事倒是没什么计较的,原本这姐妹二人都是崔青的徒弟,先给他敬一杯“敬师茶”也是该的。
“先敬你师父吧。”
秋月见崔青也已经发了话,调转了身子,将手中的茶端给了东篱,“师父请喝茶。”
东篱得意的看了崔青一眼,喜滋滋的从秋月手中接过茶,一口饮下。
丹红帮着王婆将做好的饭菜端来,将一进屋就看到两个小姐妹向东篱敬茶的画面,心思一动,急忙放下手中的饭菜,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