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麻木,痛苦。
窝在小小的陶瓷浴缸中,梁汐颜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她面如死灰,泛红的眼眶又酸又肿,用来泡澡的热水,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了该有的温度,昨夜,江陌城又给她留下了刻骨铭心的难忘回忆——
.......
她好后悔,后悔多管闲事。
即使江陌城发疯地损坏了所有值钱的共用设备,也自然有保安和民警来出面解决,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何必要跟着凑热闹?现在好了,弄的自己遍体鳞伤。
清晨六时许,睡的迷迷糊糊的江陌城睁开了眼睛,四下望了望,他很快明白过来所处的环境,然而令他不悦的是,身侧空空如也的寂寥,梁汐颜不在,连被褥也是凉嗖嗖的地又乱又皱,挑眉思量半晌,他猛地翻身坐起并抓过它用力地往旁边一甩,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雪白床单上干涩的血迹,触目惊心的颜色,另他为之震撼。
难道他,化身野兽了吗?
懊恼地敲敲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的太阳穴,江陌城的脑海中慢慢地拼凑出昨晚发生在艳都之地的事儿,经过冯雪娇的提示,他恍然大悟且准备找梁汐颜重归于好,可是刚走没多远,又想起两人之前的矛盾和她说过的绝情话,另外,还有安少轩随口的抱怨:
“川最讨厌野女人的胭脂花粉味儿。”
江陌城明白,秋川之所以会扔掉安少轩的衣服,还生气地让他睡沙发,完全是出于深爱的初衷,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他也不小心做了相同的事,梁汐颜会有什么反应?会在乎地发火吗?思来想去,他认为这是个试探她的好方法,于是,他大胆地找了艳都之地的陪酒女,不过,二人并没有发生关系。
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要让梁汐颜误会,在江陌城眼中,酒吧迪厅以及某些烟花场所的女人都不正经,虽说寻欢作乐他没兴趣,但利用利用还是可以的,只是他忽略了一个很简单,也很浅显易懂的道理——爱你的女人可以容忍你的任何错误,除了背叛,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无法原谅。
他的自作聪明,毁的是梁汐颜的感情。
活动了下发酸的双腿,江陌城穿鞋快步朝卫生间走去,这屁大点的地方望眼欲穿,不用想他也知道梁汐颜肯定在洗澡,耳边哗啦啦的水声,他听的真真切切,可是摆弄了下门把手,却意外地发现它竟然是从里面反锁着的。
擦!夫妻间需要这么矜持吗?
“开门。”以手握拳轻敲,江陌城面无表情地对着里面的人说,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无视,总之他等了半天也没收到梁汐颜的回应,倒是储物柜下摆放着的行李箱,引起了他的怀疑——看这形势,是她要出远门吗?
不准,他不答应。
要是梁汐颜再次失踪,他该怎么办呢?江陌城记得她前几天提过祭奠完梁汐月,就要去办理离婚,也就是说,她不要他了。
如此想着,江陌城开始惶恐不安。
放弃去追问,他率先想到的是拿走梁汐颜的身份证,但是她像是故意的,除了没放多少钱的背包和房卡外,其余的物品都已经整理妥当锁进了行李箱,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可奈何之际,愤怒的江陌城重重地踹了一脚浴室的门,抿着唇,他难以克制地低吼着威胁道:“梁汐颜,我劝你赶紧开开门,要是我使用极端的方法硬闯进去了,那么性质可就不同了,你听到了没有?梁汐颜!”
莲蓬花洒开至最大,从里面流出的水冰冷彻骨,梁汐颜无声无息,安静的仿佛死去的睡美人,肩膀微颤,漆黑的长发和软踏踏的睫毛湿漉漉地黏贴在脸上,憔悴单薄,失魂落魄,死死地搂着膝盖,她倔强地咬着乌青的嘴唇,江陌城火冒三丈,掌心拍得火辣辣地疼,咒骂两三句,他走回去弯腰拾起地上的外套,气急败坏地下楼去取备用钥匙。
这个女人,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
震耳欲聋的关门声惊醒了木讷的梁汐颜,她缓缓地抬起头,空洞的视线望向紧闭着的浴室门,江陌城的话她听的清清楚楚,只是不想搭理罢了,在浴缸的底部摸索了片刻,她成功地找到了裁纸刀,尔后紧紧地握住木质的把柄——在她费尽全力终于逃出他魔爪之后的两个小时里,曾经想过要自杀。
耻辱,羞愧,悲伤,绝望,还有许多许多的负面情绪汹涌而至,逼的梁汐颜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但是想想母亲和公公婆婆,再想想关心她的吴妈和苏珊珊她们,她犹豫了,也退缩了。
生活嘛,哪能总是一帆风顺。
咔嚓!
房间门开,接着又是惊天动地的巨响,这次,提心吊胆的梁汐颜终于开始警觉地打算积极应对,江陌城刚出现在面前,她就面目狰狞地亮出了明晃晃的利器。
“别过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江陌城愣住,不仅是梁汐颜的模样,名贵的皮鞋踩在瓷砖上,很快淹没进浅浅的水坑里,瞪着连睡衣都未退去的女人,他不可思议又喑噁叱咤道:“你疯了?!快出来!”
“别管我!出去!!”她声嘶力竭地咆哮,嗓音沙哑,江陌城不吃这一套,大步走过去就要关闭花洒的开关,谁知下一秒,隐匿在水帘中的梁汐颜腾然起身,举起手,她把锋利的刀刃正对上自己细嫩的脖颈:“停下,要不我就死给你看,江陌城,我说到做到。”
脚步顿住,他的裤腿被飞溅而起的水花打湿了半截,在梁汐颜的威逼之下,无奈的江陌城只得退回至门边,跨出浴缸,她晃晃悠悠地朝前方走去,双手举着刀,她喋喋不休地念叨:“滚开,滚……”
他不说话,也不动弹,待梁汐颜靠近,江陌城忽地上前试图夺过她手中的裁纸刀,后者早料到会是如此,所以敏锐地侧身逃脱,瞪着眼前濒临爆发边缘的男人,她生硬地开口宣告道:“我们完蛋了,江陌城,我对你仅存的一点点不舍和牵挂,也都被你消磨干净了,走吧,我们去民政部门办理离婚。”这苦难煎熬的日子,她维持不下去了。
闻言,江陌城失控地拦腰抱住梁汐颜,连同她僵硬冰凉的双臂一起,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她竭尽全力地大喊大叫,对他拳打脚踢亦是不起任何作用,他的脾气,执拗的不像样:“梁汐颜,你休想离开我,这辈子都不要想,我不会同意的。”
“你放我走,快点放我走啊!”她使劲地掰开他的手指,江陌城又很快地合拢加固,梁汐颜心力交瘁,胸口憋闷到无法呼吸,紧握着裁纸刀,她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既然我们都没有爱了,为什么要这样彼此折磨?我不爱你了,不爱你了……”
“不爱我?”江陌城愤慨地反驳,转而俯身贴上梁汐颜的耳朵气鼓鼓地厉声反问道:“你不是爱我吗?爱的根深蒂固不可自拔,怎么现在不爱了呢?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本来江陌城决定,等梁汐颜说出爱他的话后,两人的矛盾就此一笔勾销,他也会履行一个合格的丈夫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宠她爱她呵护她,没想到……
“无论说多少次,都是不爱。”话落,梁汐颜决绝地换成以整个掌心包裹住裁纸刀的姿势,狠狠地咬牙,剧痛伴随着皮肉撕裂的瞬间鲜血流淌而出,滴答滴答地跌进水中,飘飘荡荡地蔓延开来,见状,大惊失色的江陌城忙夺过她手中的危险物品:“梁汐颜,你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神经病。”
拽着她踉踉跄跄地来到床边,江陌城边安排梁汐颜坐下边火急火燎地在房间里寻找急救药箱,趁着这个空档,她走过去提起行李箱打算出发,然而,她没有成功。
扑过去扣住梁汐颜的手腕,江陌城沉着脸呵斥,他光洁的额头上,浸出了层湿凉的汗水:“你这么邋里邋遢的,要去哪儿?”
血源源不断地下滑,伤口在最初的疼痛过后变得麻木不仁,扯下铁钩上的毛巾,梁汐颜将它一圈圈地缠绕在掌心上,穿上叠放在柜子里的外套,她淡淡地勾唇云淡风轻地对江陌城说:“既然你这么嫌弃我,就跟我离婚啊,江陌城,你不是最注重自己的感受吗?”
“梁汐颜,你别没事找事,过来,我给你处理创口。”眼下的形式,根本不适合吵架,江陌城也没这个心情。可梁汐颜却不依不饶地挑衅:“不劳您费心,我会去医院的。”
忍不可忍的江陌城正欲动手,梁汐颜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没有急着去接,而是继续对他说道:“我不爱你了,别逼我恨你,江陌城,我们民政局门口见。”
“等等,我有个问题。”梁汐颜的任性任情让江陌城不敢再轻举妄动,他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缓了缓态度,他压抑着满腔的情绪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肩膀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看它的深浅程度,是很早的了。”
听罢,她怔了怔,随即,梁汐颜淡淡地扬唇勾勒出了鄙夷的微笑:“太久了,我不记得了,江陌城,我在民政局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