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知道，宗少主你巧言善辩，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我不同你争辩。”
卫鸿泰狠瞪他一样，便撇过头，不再与他对话。
卫芷兰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发笑。
其实卫鸿泰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这两个女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吧？
即便知道，也还是要为她们讨回这口气来吗？
“卫大人，无凭无据，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吧。”云析夜作为卫鸿泰诚心邀请来的贵客，眼下此番情景，他再不站出来“主持公道”的话，反倒显得有些不大合适了。
卫鸿泰稍微缓和下些的情绪，因为他这句话，又再次变得激动起来。
“公子，老臣知道，老臣教女不严，是老臣的过错。只是，老臣膝下，只有四个女儿，如今三个都已经去了。”
说到这里，卫鸿泰禁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印象中，这是卫芷兰第一次见到卫鸿泰哭，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素来古板自持的卫灵厨，竟然也会当众落泪。
一时间，卫芷兰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可怜他好。
云析夜微微偏头，观察了下卫芷兰的反应。
本以为会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动容，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像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般，置身事外的看着戏。
看来，她对卫家，当真是半点半点亲情都不剩了。
“惊扰公子，实在不该。但是公子，还请您体谅老臣。荷儿与菊儿不管做了多大的错事，到底是老臣的亲生骨肉。老臣身为一家之主，明知杀人凶手在此，若是还放任他逍遥法外的话，岂不枉为人父！”
卫鸿泰越说越激动，面色通红，五官狰狞，满鬓白发使他看上去可怜又可怕。
卫芷兰这才注意到，一段日子不见，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想来，这卫府上下，让他操心的事情不少啊……
“老爷，你刚才说什么？是这个人害死了我的荷儿？”
堂上几人正在对峙，忽然一声歇斯底里的诘问打破了场面上的僵持。
原来是洪氏。
由于伤心过度，再加上生了一场大病，洪氏如今的身体已经虚弱的经不起半点刺激。
方才卫鸿泰拔刀之时，她就在旁边，当场便被吓晕了过去。
如今被他们的交谈声惊醒，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向卫鸿泰求证自己刚才听到的是否是事实。
卫鸿泰眼下没那个心思去应付她，烦躁之余，吩咐一旁的丫鬟：“将夫人扶下去好好休息，再找个大夫过来。”
“不，我不走！”洪氏一把甩开搀扶着她的小丫鬟，迈着踉跄的步伐走到卫鸿泰面前，抓住他的袖子：“老爷，你告诉妾身，是不是这个人害死了我们的荷儿，是不是啊！”
洪氏哭得泣不成声。
她这半辈子都只在后院打转，对外头那些事情根本就不了解，她知道宗兴阁很厉害，但“宗兴阁少主”这五个字，她根本就理解不到当中的分量。
在她看来，宗三少就只是杀她宝贝女儿的凶手而已。
什么少主不少主的，敢动她的心肝宝贝，她就要跟他拼命！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夫人扶下去！”卫鸿泰被洪氏缠得心烦，也不管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一把便将她推给了旁边的丫鬟。
在卫鸿泰看来，卫芷荷会有如今的下场，洪氏占了很大一部分责任。
要不是她从小娇惯，有事没事总教卫芷荷那些耍弄心计的下作手段，卫芷荷又怎会沦落至此？
卫芷荷的死，宗三少有责任，她这个做娘的，又何尝没有责任！
每每想到这里，卫鸿泰便对洪氏这张脸厌恶不已。
本来卫芷兰是打算一直站在旁边看戏，不去掺和他们卫家的事的，可看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了。
“卫大人，看起来，你是怨天怨地，唯独没有怨过自己啊。”
卫鸿泰闻言，转头看向自后方走上来的卫芷兰，神情迟钝：“少夫人此话何意？”
隐匿在紫色面纱下的红唇淡淡勾起，溢出一声毫无感情的冷笑：“你大概是觉得，令爱的死，尊夫人有责任，宗少主有责任，唯独你这个做爹的没有责任吧？”
卫鸿泰怔了怔。
他？他有什么责任？
他既没有教他们功于心计，害人害己，也没有让她们去争权夺利，他甚至不止一次对她们说过，身为卫家儿女，要远离朝堂，不可参与那些名利权势的争斗。
是她们鬼迷了心窍，不肯听从他的告诫。
如今倒全成了他的过错了？
“你当然有过错。”卫芷兰看卫鸿泰那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顿时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子不教，父之过。卫大人饱读诗书，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令爱当初与废太子苟合，你明知内情，却还一味偏袒，你以为是为了她好吗？你是在害她！还有啊，你说你有四个女儿，那么我且请问你，你对这四个女儿如何？是否做到了一视同仁，毫无偏颇？又是否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用心教养她们，帮助她们树立正确的人格与品性？你没有，你通通没有。”
别人不清楚，卫芷兰可是最清楚的。
她们四姐妹当中，如果说卫鸿泰对谁特别上心，大约也只有卫芷荷了。
因为她生来便是金阶天才，加之美名在外，卫鸿泰对她，总是会多宽容几分，即便她做错了什么事，只要她挤几滴眼泪，装几下可怜，卫鸿泰必定会心软。
可饶是如此，卫鸿泰与卫芷荷父女俩，依旧谈不上亲近。
一来，是卫鸿泰平日习惯了严肃，就算是对她们几个姐妹，都经常没有笑脸，二来，是卫鸿泰对她，常常是苛求多过关怀。
卫鸿泰对她说的永远是那几句话，在外面要端庄自持，行事要注意分寸，不可丢了卫家颜面。
至于生活中的那些细节，比如添衣加炭，冷暖寒凉，他是从来不过问的，能丢给洪氏的，就都丢给洪氏去关心。
卫鸿泰和卫芷荷的关系尚且如此，同卫芷菊、卫芷梅还有她的关系就更不用说了吧，那简直生疏的跟陌生人一样。
卫鸿泰以为自己尽了父亲的责任，是他觉得，自己平常管教她们已经足够严厉了，所以，她们做错了事，那必定是洪氏这个做当家主母的没有教育好。
可他忘记了，他才是一家之主。
这个家里的任何人出了任何事，他都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