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来则来矣
这个夜晚对孙浩然来说无疑是一个不眠之夜，等朱氏和婧姝都走了之后，孙浩然还不想就寝。老奴阿财许是累了，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孙浩然想了很多，但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迷茫，百合是不是真有那个病，如果百合有那个病，二叔为什么还要把有病的女儿嫁出去，这不是等于害了百合吗？
如果想解决这些疑问，只有去广陵亲口问二叔才能找到答案。刚才大太太和四少奶奶已经说了，只要孙家不计较，他们也不计较，浩正贪墨的那些钱大太太会还上，而且还会以孙家的名义还上。
那些被浩正骗的人本身也有问题，如果不是这么贪财，怎么会相信夸夸其谈的浩正。
“阿财，阿财。”孙浩然轻轻唤醒睡熟了的阿财。
“少爷，什么事？”阿财眯缝着惺忪的睡眼。
“明天我们就回广陵。”
阿财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害怕的说：
“这里的人肯放我们走吗？二少爷贪墨了他们不少钱呢。”
“我已经跟大太太说好了，大太太同意我们走，她说贪墨的钱他们不会计较。”说到这里，孙浩然长舒一口气，带着自嘲似的口吻说：
“没想到我居然无功而返，不知到时候二叔会不会责怪我。”
阿财见公子说明天回广陵，他巴不得回去，毕竟二少爷是干了坏事之后跑路的，他们留在这里，只会提心吊胆，既然大太太肯放他们走，那就赶紧走，免得后患无穷。
第二天一大早，孙浩然就来给朱氏辞行，此时朱氏才刚吃过早饭，孙浩然就来了。
“大太太，孙某是来向大太太辞行的。”
“孙公子进来说话。”
孙浩然走了进来。见朱氏屋里站着几个小丫头，那些丫头看到自己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看到这一幕，孙浩然不敬感佩大太太持家有方。
朱氏见孙浩然要走，心里自然喜欢，说明昨天晚上的那番话孙浩然听进去了，他们的协议也达成了，孙家不跟束府计较，束府也不跟孙家计较，大家扯平，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孙公子吃了早饭了吗？”朱氏笑道。
“已经吃过了，我是特地来跟大太太辞行的。”
“孙公子要走？”
“是的，我今天就回广陵。”
朱氏点了点头，对孙浩然笑道：
“祝孙公子一路顺风。”
孙浩然朝朱氏揖了揖，道：
“孙某告辞。”
“回去之后跟你二叔说清明这一日我会让谷管家把三少奶奶的棺材运去广陵，你跟他说人死不能复生，让他节哀顺变。”
“是，我会转告二叔的。大太太多保重，我走了。”言毕，孙浩然转身走了出去。
刚到二门上，丽珠迎面走了过来。
“孙公子，听说你要回广陵？”
“二姐姐。”
丽珠打量着孙浩然，冷道：
“你们孙家贪墨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你这样拍屁股一走了之究竟算个什么？”
孙浩然一脸尴尬，丽珠这么咄咄逼人，他只有赶紧离开。
丽珠见孙浩然头也不回朝前走去，愤恨的跺了一下脚，咬牙道：
“姓孙的，你别走，把你兄弟贪墨我们的钱还了之后再走。”
朱氏听见丽珠大呼小叫的声音，让芷青喊她进来。
丽珠一进来就气愤的说：
“娘，是你放那个小子走的吗？”
朱氏皱起了眉头：
“你小声点，一大早起来就大喊大叫，到底像个什么样子？你别嚷嚷，你损失的钱我会补给你，不就是三百两纹银吗，又不是三万两，有什么大不了的。芷青，到里面去拿三百两银票出来。”
“是，大太太。”芷青心想，毕竟二姑娘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只要二姑娘需要，大太太总是有求必应，不过五姑娘他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命，损失的只能永远损失了。
丽珠见母亲愿意补偿自己的损失，心终于平了。但还是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只见她没好气的说：
“孙家的人不是东西，先前我还不知道呢，原来三少奶奶有那个病，她娘家父母也好意思把一个有病的女儿嫁到我们家来。孙浩正那个混蛋就更不用提了，居然骗我们，说十三行那边的生意怎么好做，简直说的天花乱坠，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十足的大骗子，害我平白无故损失了三百两银子。”
朱氏笑看着丽珠问她：
“你现在知道长进了吗？”
丽珠愕愣的看了看母亲，觉得母亲在挖苦自己，冷道：
“我知道自己丢了你老人家的脸，这也就难怪你这么喜欢姚婧姝，谁让我没有人家乖觉呢。”
朱氏啧了啧嘴，无奈的叹了口气，说：
“你又来了，别人嫉妒婧姝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也嫉妒她，你是我的女儿，再怎么着总有我护持着，你妒谁不行，偏偏妒婧姝，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下，婧姝什么时候亏待过你这个姐姐了。她一向都很尊敬你，凡是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就拿你最爱吃的烧鸡大窝脖来说，婧姝知道你身体不好，就隔三差五自己亲手做了端过来给你吃，让你好好把身体补上。她这样对你，你居然还说她的不是，连我都替她觉得冤枉。”
朱氏不说这话还好，被她这么一说，丽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我知道我没本事，不能让你老人家开心，这样你总满意了吧。”说完扭头就走。
“丽珠回来，回来。”朱氏气的大声叫了起来，丽珠就像没有听见母亲的呼唤似的，大踏步朝屋外走去。
此时芷青正好拿着银票出来：
“大太太，给。”芷青双手奉上银票。
“哼！”朱氏把银票全都扔在地上，芷青吓坏了，忙蹲在地上捡。
“太太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芷青把银票放在杌子上。
朱氏觉得心里难受，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只能对着芷青说：
“我统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如今他们都大了，我也老了，若再照现在这样下去，我将来靠谁，我还能靠谁，有哪个是可以让我倚靠的。”
芷青见大太太气的连眼泪都出来了，忙上前安慰她：
“大太太消消气，二姑娘不是存心的，因为被姓孙的骗走了钱，心里不好受，所以才会这样，因此大太太别一味责备二姑娘，二姑娘有她自己的难处。姑爷的绸缎庄才刚刚有了一点起色，下进去这么大的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回来，如此你说二姑娘能不急吗？二姑娘背着太太还一直唉声叹气的说呢，我欠娘的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希望姑爷的绸缎庄快点赚钱，这样就能把娘的钱还上了，她老人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给她女婿下本太不容易了，如果不能尽快把借她的钱还上，我还哪里好意思去见她老人家。”
朱氏一听芷青这话就知道准是这丫头想出来安慰自己的，不过这话还是让朱氏消气了。
“没想到我一个婢女比亲生女儿还要来的贴心。”朱氏看着芷青，欣慰的点了点头。
芷青讪讪的笑了笑，道：
“大太太又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一个丫头，姑娘才是千金大小姐呢，我怎么能跟她比。”
朱氏笑道：
“你还不知道呢，有丫鬟比小姐好的，还有庶出的比嫡出的好的。”
芷青心想，这样的话若是传到二姑娘耳朵里，她岂不要恨死自己，因此见大太太这么说，芷青赶紧扯开：
“丫鬟始终是丫鬟，一生都改变不了奴才命。大太太，你昨儿个不是说要去伽蓝寺上香吗，是现在就去呢，还是等睡过晌午觉再去？”
“我要到十五再去，日子都过混了，今天十几了？”
芷青道：
“今天才只有十三，离十五还有两天呢，到时候仍旧让吉祥驾马车送我们去？”
朱氏点了点头，说：
“吉祥是个稳重的，有他驾车我最放心，你别忘了叫上四少奶奶，我跟她一块去。”
“是，大太太，芷青记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芷青见门帘被掀了一下，外面像是有人，以为又是小丫头调皮，提高音量道：
“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在外面捣蛋，仔细皮肉。”
“姑娘，是我，谷大娘子。”
刚才探头探脑的人原来是谷大娘子，朱氏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叫芷青把谷大娘子叫进来。
“好个姑娘，你想要哪个小心皮肉啊？”谷大娘子一进来就指着芷青笑道。
芷青自知造次，赶紧上去给谷大娘子福了福，说：
“刚才门帘动了一下，奴婢以为又是小丫头们调皮，正想拿几个作筏，没想到是谷嬷嬷，奴婢该死，冲撞了谷嬷嬷，愿受责罚。”芷青知道像谷大娘子这样的人堪比主子，根本得罪不起。
谷大娘子呵呵笑了笑，见芷青平时为人老实，不是那种会作怪的，就笑着说：
“姑娘别往心上去，我跟姑娘说笑呢。”
“谷嬷嬷没往心上去就好。”
“谷大娘子，坐。”朱氏指着边上的一把椅子道。
谷大娘子只坐了半个屁股。
“芷青，你先下去，看着点外卖的丫鬟婆子，别让她们在园子里到处乱跑。”
“是，大太太。”芷青答应着退了下去。看太太的样子像有什么秘密要跟谷大娘子说，还让我看着点底下的丫头们，可见太太要跟谷大娘子说的这个事有多重要。
此时屋里的气氛有点紧张。朱氏等芷青一走，就迫不及待的问谷大娘子：
“查出来了吗？”
谷大娘子点了点头，说：
“都查出来了，现在苦主已经死了，苦主的女儿就在咱们家的家庙，平时只作尼姑打扮，生怕被那些人认出来。”
朱氏靠坐在官帽椅上，垂着眼睑，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
谷大娘子见太太不说话，顾自坐在那里生闷气，笑了笑，缓和了一下此事紧张的气氛，说：
“大太太还是要放宽些，虽然事情已经出了，但还好知道的人不多，四少奶奶是整件事情的亲历者，她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四少奶奶的口风一向都很紧，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人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可见四少奶奶瞒的有多好。”
朱氏幽幽的说：
“先前婧姝在我面前提过，我没有放在心上。”
“大太太是不相信大少奶奶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吗？”
朱氏默默点了点头，道：
“怎么说她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怎么会连一点廉耻都没有？如果不是来喜喝醉了酒抖出来，这个事竟被我忘了。”
这下轮到谷大娘子点头了：
“大太太让我们家谷大去查的时候，连我也不相信大少奶奶居然会这样，不是我在背后说大少奶奶的不是，她的胆子也太大了，连这也敢。私自放贷是一层罪，害死人命又是一层罪，身负双重罪名的大少奶奶今后该如何处置？”
原来来喜酒后把何敏捷指使他放贷的事说了出来，事情很快传到谷有财耳里，谷有财让人把来喜找来，不由分说先打了他一顿，再问他，受了什么人指使要那样污蔑大少奶奶，来喜赌神发咒的说他没有污蔑大少奶奶，确实是大少奶奶指使他做的。谷有财见来喜在严刑拷打之下仍一口咬定他是受大少奶奶指使的才相信。
谷有财知道真相之后让谷大娘子进来告诉朱氏，朱氏此时才想起，先前婧姝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事，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当谷大娘子也这么说的时候，朱氏开始重视了。她让谷大去查，一查就出来了，大少奶奶连体面都不顾，私自放贷，逼死人命，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朱氏对谷大娘子说：
“这个事你要替我瞒着，谁都不要告诉。”
“大太太放心，奴才记下了，不过来喜怎么办？这猴崽子可不像能瞒得住事情的人，万一他喝醉了又胡言乱语那可如何是好？”
朱氏一脸冷然，哼了哼，道：
“把他带到外地去，让谷大警告他，不准再来苏州，否则就活活打死。”
“是，奴才这就去跟我们家谷大说，这小子在柴房锁着呢，他可能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像蔫白菜似的。”
“哎，真是家门不幸，娶了这么个东西，何时才能了结？”朱氏叹息着，谷大娘子安慰了她几句，朱氏让她快去处理来喜的事，谷大娘子答应着去了。
第二天三太太她们就听说孙浩然一大早就启程回广陵了，此时这些人才开始慌张，孙浩然一走，他们的钱不就打水漂了。
二少爷气的要派人去把孙浩然追回来打一顿，潘氏和纹茜拦在里头，二少爷十分不悦，说，再也不管你们的破事了，有那闲工夫跟你们闹，我还不如遛鸟去，说着，真的提着鸟笼出去了。气的潘氏直骂没良心的，出了事就做缩头乌龟，不像个男人。
纹茜来到四太太屋里的时候，四太太才刚知道孙浩然回广陵了，颜氏气的饭也没有吃，坐在那里直抹眼泪。小柔见母亲这样，冷道：
“你一直说我没有眼力界，现在到底是你没有眼力界还是我没有眼力界？”
小荣用手臂轻轻碰了碰姐姐，说：
“你少说两句。”
小柔一扭头朝外面跑去，边走边说：
“我去找四姐姐说话，这儿可真不是人待的。”
“姐姐。”小荣无奈的直摇头，觉得姐姐太不懂事了，娘气成这样，她非但不劝着点，居然还说这种风凉话。
“你随她去，别跟她啰嗦，她最好我一口气上不来，这样她就舒服了。”颜氏一脸憔悴，自从知道孙浩正卷款潜逃之后，她就像被人在心上重重的打了一拳，觉得天都快塌了。如今小柔又这样对她，颜氏憋闷的不行，直喊心口疼。
“穗儿，给太太揉着胸口。”小荣见母亲这样，急坏了，赶紧叫自己的丫鬟穗儿替颜氏揉着心口。
“太太，好些了吗？”穗儿轻轻揉着。
颜氏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对穗儿说：
“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却比亲生的还要强，好孩子，你做我的干女儿吧。”
穗儿见太太要收她做干女儿，心里自然乐意，开心的笑道：
“穗儿巴不得做太太的干女儿呢。”
小荣知道母亲不过随口说说，没想到穗儿居然当了真，她笑着朝穗儿唾了一口，道：
“太太跟你说笑呢，你居然当真了，可见你是属猴的，顺着竿子就往上蹿。”
“姑娘还真说对了，我是属猴的。”穗儿一脸天真的说。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纹茜的声音：
“四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纹茜人没到，声先闻，而且一进来就大呼小叫，听那声音就像喊捉贼似的。
颜氏本来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听见纹茜的声音，眼皮呼啦一下抬了起来，神色慌张的对小荣说：
“要来的终于来了。”
小荣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柔声安慰她：
“娘，你别急，有我呢。”
颜氏向来胆小怕事，她知道纹茜这个时候来准是来闹事的，听说孙浩正贪墨了他们很多钱，现在事主走了，只能来问她要。颜氏拉着小荣的手，怯怯的说：
“你尽量替娘挡着，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把钱给你们，千万别跟这些人顶杠，他们都是不讲理的。”
“我知道怎么做。”小荣朝母亲点了点头，颜氏见小荣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才不那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