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去之又返
孙浩然见秋香院灯火通明，知道孙浩正卷款潜逃的事情被这里的人知道了。
“哎，要来的总是要来的。”孙浩然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带着老奴阿财朝秋香院走去。
此时朱氏等人早已在里面坐等孙浩然的到来。
丽珠咬着牙，愤愤的说：
“娘，你怎么不把小厮们叫来，让他们在底下候着，姓孙的一进来就用绳子把他捆起来，他如果不肯说那个混账东西拿了我们的钱去了什么地方，就往死里打。”
朱氏皱着眉，不耐烦的对丽珠说：
“你给我安生些，在边上站着别出声我就谢天谢地了，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呢，你就急成这样，万一孙浩然跟孙浩正不是一伙的，我们不是枉杀了好人？”
“他们是亲兄弟，怎么不是一伙的？”丽珠没好气的说。
“好好，就算他们是一伙的，这样总行了吧，我真是服了你了，人快来了，你给我把嘴管住，别随便插嘴。”
娘让丽珠别出声，丽珠堵着脸，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孙浩然走了进来。
“大太太。”孙浩然落落大方走到朱氏跟前，朝他作了个揖，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站在朱氏跟前。
“姓孙的，你说，你那个兄弟去了什么地方？我们的钱呢，是不是被你兄弟通通拿走了？快把我们的钱还回来！”丽珠一见孙浩然就吹胡子瞪眼，朱氏朝她狠狠瞪了一眼，丽珠才总算安静下来。
“孙公子，你兄弟是不是跑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就有什么说什么吧。”朱氏道。
孙浩然见一回来屋里就坐了这么多人，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就像凝固了似的，看到此情此景，孙浩然就算再笨也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这样。
婧姝见孙浩然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样子显得很憔悴，她上前几步，说：
“孙公子，你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言，这里没有外人，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婧姝话音刚落，边上就响起丽珠的冷哼：
“这个时候不是攀亲戚的时候，如果攀了亲戚我们的钱能要回来也就罢了，要是攀了，钱仍旧要不回来，还攀什么，我看大家早晚都要撕破脸，不如干干脆脆，现在就一五一十的把账算清楚。”说到这里，丽珠走到孙浩然跟前，扳着手指头跟孙浩然算起了账：
“你看，我总共在你兄弟那里入了三百两纹银——”
“丽珠！”朱氏大声呵斥着，丽珠见娘瞪视着自己，跑到朱氏跟前，说：
“娘，你就不要再做和事老了，我们的钱都被孙浩正拿走了，关键是把钱拿回来，那可是我们的钱——”
“你还有完没完，还不快给我回去好好待着，你若再发出一句声音，我就赶你走。”朱氏一脸威严的说。
丽珠气得咻咻直喘，无奈娘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她朝孙浩然重重的哼了一句，退到边上，一个人生气了闷气。
“大太太，浩正是什么时候走的连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我让阿财去叫浩正，想跟他一起去亭子里下棋，阿财说二少爷不在屋里，像是走了，我跑去一看，发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平时跟着他的两个小厮也不见了，再打开柜子一看，见柜子里空空如也，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出事了，赶紧让阿财备马，追出去几十里地，一直到现在才回来，但还是没有追到。我想他肯定是昨天晚上趁大家都睡着之后跑的，等我发现了再去追已经晚了。”
听了孙浩然的话，朱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吉祥家的。”
“是，四少奶奶。”
“去厨房准备饭菜，孙大公子连晚饭都还没有吃，先让他吃饱了再说。”
“四少奶奶别忙——”孙浩然还想客气。
朱氏笑了笑，对他说：
“你忙到现在哪里有空吃饭，还是等吃了饭再说吧。”
“吉祥家的，你还不快去。”婧姝见吉祥家的站在地下不走就提醒她。
吉祥家的转身走了。
婧姝见孙浩然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站着，指着地下的一把椅子，说：
“孙大公子坐。”
“多谢四少奶奶。”孙浩然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但他自知理屈，不敢坐，见婧姝让他坐，他巴不得坐下。
此时的孙浩然饥肠辘辘，发现孙浩正不见之后，和阿财两个人快马加鞭没命似的去追，然而哪里还有孙浩正的影子，他早就已经连夜逃跑了。
回来之后见这边亮着灯，心想等待自己的肯定是一场狂风暴雨，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了进来。等进来之后才发现无论大太太还是四少奶奶对自己都和颜悦色的，两个人像平时一样客客气气，丝毫都没有为难他的意思。除了那位二姑娘之外，不过也不能怪她，毕竟孙浩正拿了她三百两纹银跑了。
尽管不知道孙浩正总共拿了多少钱跑的，但至少也要上千两，孙浩然来的时候身上才带了百八十两银子，哪里有这么多钱赔给人家。因此走到半路的时候，孙浩然曾想过跑。
但是为人正派的孙浩然毕竟没有那样做，他知道孙浩正那样已经够丢脸的，如果连他也跑了，那么孙家的脸不是都丢尽了，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经过一番思量之后，孙浩然还是回来了，他宁愿被束府的人责骂自己，甚至毒打自己，也不能一走了之，做缩头乌龟。
朱氏正是看在孙浩然去之又返的份上才对他刮目相看的，婧姝说的没错，这个人是正人君子。
吉祥家的才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端着一大盘菜进来了，菜一看就知道是热过的，见到这一幕，孙浩然心里一暖，想，浩正这样对他们，他们还这样待我，原来早就准备好饭菜等我回来吃了。
“孙大公子快用饭吧，等用了饭我还有事要问你。”朱氏笑道。
孙浩然也不客气，坐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吃完之后，白菊又奉茶上来。
“请。”朱氏指着茶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孙浩然端起茶盏朝朱氏和婧姝让了让，呷了一口香茗。
站在边上的丽珠一脸狐疑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她无法理解娘和姚婧姝为什么待这个人这么好。
“孙大公子打算什么时候走？”
听到这里，丽珠着急的说：
“娘，他都没说要走，你忙个什么？”
朱氏回首瞪视着丽珠，道：
“我都没忙，你又忙个什么？”
丽珠一脸不悦的退了下去。
孙浩然一言不发，低垂着头坐在那儿，婧姝见了他的样子，想，凭他的聪明劲肯定已经猜出我们接下来想做什么。
“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那也没有办法，如果真的追查起来，我们也会丁是丁卯是卯，怎么说巡抚大人跟我们家老爷还有些交情。但大家毕竟都是亲戚，正所谓家丑不外扬，想必三少奶奶的事情孙大公子也已经知道了，药铺门口的贾缶对你说的那些话既不是我们编造出来的，也不是贾缶臆想出来的，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说到这里，朱氏停了下来，动作优雅的端起茶盏，捏住茶盖刮了刮碗口。
孙浩然依旧沉默不语，大太太的意思他懂了，家丑不外扬，这话说的多好啊，百合有那个病，并且唆使自己的丫鬟害死姨娘，这是束府的家丑，孙浩正拿了五姑娘他们的钱逃之夭夭，这是孙府的家丑。如果你把我的家丑宣扬出去，我也把你的家丑宣扬出去，这是家丑外扬。而家丑不外扬是，你替我瞒着，我就替你藏着，你替我掖着，我就替你捂着。两相权衡，孙浩然觉得还是他们孙家吃亏。毕竟他们家赔上的是一条人命，而孙浩正只不过贪墨了几个钱而已。
怪就怪浩正不争气，如果他不这样，我就可以把百合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可是话又得说回来，为什么写信给二叔之后，二叔迟迟没有回信，连送信过去的如旺也不回来，广陵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百合有那个病，二叔看了我的信，觉得先前对我隐瞒实情不好意思给我回信。孙浩然真是够尴尬的，他这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中间人已经被逼到五路可走的地步。
婧姝见孙浩然长时间的沉默着，对站在地下的白菊说：
“替孙公子再沏一杯茶。”
“是。”
“哦，不了。”孙浩然把手盖在茶盏上，对婧姝说：
“多谢四少奶奶，茶我就不喝了。”
婧姝起身，亲自给他斟了一杯，微笑着说：
“大家都是亲戚，何必这么客道，孙公子是三少奶奶的哥哥，而且还是远道而来，我们都没有好好款待过公子，觉得怪过意不去的，如果孙公子连区区一杯茶都不肯多喝的话，显得多生分，好像外人似的。”
孙浩然眼睛盯在茶盏上，见婧姝这么说，想，这位四少奶奶虽然年轻，但说出来的话，行出来的事，不得不让人佩服，我瞧着，她跟坐在边上的大太太到像母女，而那位胸无点墨的二姑娘跟这位雍容华贵的大太太生一点都不像。
“多谢四少奶奶。”孙浩然从婧姝手里接过茶盏。
“不用谢。”婧姝道。
婧姝在朱氏身边坐下的时候，跟朱氏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两人预先商量好的。只见朱氏呵呵笑了笑，对孙浩然说：
“孙公子，你看怎么样？”
孙浩然轻叹了一声，对朱氏说：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等我写信回去告诉二叔，让他老人家把浩正贪墨的钱补上。”
“这才是正理，你快写信回去告诉你二叔吧，让你二叔拿钱出来补上，你兄弟拿了我三百两，这是必须还的。”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丽珠又插嘴了。
朱氏回头狠瞪了她一眼，丽珠才极不情愿的闭了嘴。
“你兄弟贪墨这里人的钱你不用放在心上，大家都是亲戚，这点钱也算不得什么——”
说到这里，孙浩然打断朱氏，笑了笑，说：
“加起来都有上千两，什么叫也算不得什么，我看我还是休书一封，让二叔把浩正贪墨的钱还上。”
“孙公子与其写信给你二叔，到不如自己回去一趟，我想有很多事情孙公子还不明就里，回去之后你可以当面问问你二叔，她女儿是不是有那个病？”婧姝道。
婧姝说的正是孙浩然最想做的事情，但他还有点拉不下脸，觉得浩正拿了这么多钱远走高飞，而他如果也走了的话，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跟孙浩正是一伙的，如此自己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朱氏见孙浩然默不作声，问他：
“孙公子在犹豫什么？难道以为是我们逼疯三少奶奶吗，你二叔肯定没有对你说实话，你夹在中间很难做人，这我能理解。”
“既然大太太这么坦诚，我也不妨实言相告，来的时候二叔的确让我查百合的死因，但到了这里之后，我发现你们的口风都很紧，还让我和浩正在这个独立的院子里住下，这样一来我就更加怀疑是你们把人害死的。”
“孙公子误会了，我们真的没有害人。”婧姝道。
孙浩然转过头，看着婧姝，冷笑了起来。
婧姝愕愣了一下，想，他这是怎么了，为何看着我冷笑，难道我做了什么让他觉得不快的事。
“我见四少奶奶是个明白人，我也就不躲躲闪闪了，如果我当面问你，你会照实说吗？”
“婧姝不懂孙公子的意思？”婧姝见孙浩然始终用冷漠的眼神看自己，觉得他对自己似乎有什么成见。
此时朱氏也发现了异样，他对孙浩然说：
“四少奶奶是个老成的，她对人从不打马虎眼，你有什么话想问她就问吧。”
“孙公子想问我什么？”婧姝一脸真诚的对孙浩然说。
孙浩然有点于心不忍，再次犹豫了起来，迟迟不肯开口。他想问婧姝的是三少爷在什么地方，自从过来之后，孙浩然不时耳闻四少奶奶跟三少爷之间的风言风语，因此他怀疑百合因为这个而死的。但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孙浩然发现四少奶奶不像会做那种事情的人，她举止大方，说话得体，待人亲切，哪里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婧姝见孙浩然吞吐着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她朝朱氏看去，朱氏也是一脸惊愕。
“孙公子，你不是有话要问四少奶奶吗，四少奶奶就在你跟前，你有什么话就问吧。”朱氏道。
孙浩然鼓起勇气，说：
“好，既然大太太和四少奶奶这么爽快，我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我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还请两位能如实相告。”
婧姝笑了笑，道：
“我们在孙公子面前从来没有打过半句诳语。”
“孙公子有什么就说吧。”朱氏道。
孙浩然顿了顿，一脸严肃的说：
“请两位坦诚相告，三少爷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三爷走了，这我们一早就告诉孙公子了，莫非孙公子觉得我们在说谎骗人？”朱氏诧异的说。
孙浩然摇了摇头，道：
“实不相瞒，自从我住进秋香院之后，时不时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孙浩然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说四少奶奶跟三少爷有暧昧关系，百合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
孙浩然的话对婧姝来说无疑是一记重锤，她的心房猛烈的撞击了起来，一时之间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站在边上的丽珠一脸得意，特别是当她看到姚婧姝羞愧难当的样子时，丽珠比得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都还要开心。
朱氏见婧姝一脸尴尬，不禁有点心疼，她呵呵笑了笑，对孙浩然说：
“你也知道我们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总免不了你争我斗，婧姝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她是四少奶奶，进门才不到三个月就跟我一起料理家务，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对婧姝一向疼爱有加，她就像我的女儿似的，再说的那个点，她比我的女儿都还要好，就是因为我疼她，器重她，所以底下的人多有不服。我这么说，孙公子应该懂了吧？”
孙浩然看了看婧姝，见她低垂着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孙浩然的心一紧，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过了，他讪然的笑了笑，对朱氏说：
“听大太太这么说，我释然了，原来这是一场误会。”说到这里，孙浩然朝婧姝毕恭毕敬的作了个揖，笑道：
“四少奶奶孙某冤枉你了，还请四少奶奶不要见外。”
婧姝站起来，朝孙浩然福了福，笑道：
“孙公子不必多礼，不知者不罪，婧姝不会怪罪孙公子，还请孙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一句不会怪罪孙公子，让孙浩然心头一暖，同时又让他对自己刚才的言行感到后悔，其实孙浩然一直都不相信婧姝会是人们说的那种女人，可是如果他不问的话，又怎么知道人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然而既然大太太也替四少奶奶说好话，由此可见，自己听到的有关四少奶奶不守妇道的传言全部都是诽谤。
四少奶奶既不是大太太的女儿，也不是她的儿媳妇，大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器重她，心甘情愿把当家人的职权交到她手上，可见四少奶奶的为人是正派的。像束府这样的大家族，明争暗斗在所难免，因为四少奶奶得到大太太的重视，所以那些人就造出各种各样的谣言来污蔑她，诋毁她。世上没有本事，但又专会挑唆诽谤的人难道还少吗，想到这里孙浩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一问简直蠢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