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后，卫尽欢去见了卫将军。愁眉不展的卫将军看到卫尽欢时，颇有几分惊讶，询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离结束还很早吧？很无趣吗？”
他看向卫尽欢的眼眸里流露出慈爱，温和的笑道：“是不是觉得没有挑战性？也可能是因为那些高手并未上场，江湖之大，莫要轻视。”
卫尽欢摇着头，郑重其事道：“女儿有看到比女儿厉害之人，只是女儿并未同他交手。女儿有事想要问爹爹，还请爹爹如实相告。”
“什么事？”卫将军不解的看向卫尽欢，注意到她的认真，卫将军自然也不会懈怠。
卫尽欢稳了稳自己的心绪，一字一句道：“皇上是否开始针对咱们卫家了？我是卫家的女儿，还请爹爹莫要瞒我。”
卫将军脸庞划过一抹错愕，瞬间又恢复到了平静，眼眸里的神色有些深沉，“欢儿，突然之间，你怎么会这样想？”
“爹爹，告诉我好吗？”没有得到正面答案的卫尽欢，并不想言其他，她就想知道目前的状况，这才是于她而言最为重要的。
卫将军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眉目间满是疲惫，“安稳已久，为父手握兵权，皇上忌惮也是应该的。如今太子已废，你和泠王还有婚约。南王又衷心于泠王，皇上难免会多虑，会怀疑随时可能会起兵造反，保泠王上位。”
他顿了顿，继续道：“纵然皇上相信不会谋反，可说的人顿了，皇上向来疑心又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事情，他做的太多了。他现在针对咱们，无非是想要个心安。到底他是君主，为人臣子着，定当听命。”
卫尽欢沉默了许久，如果自己和温含婴之间没有这个婚约，也许事情就不会到这种地步了吧。细密的眼睫毛微垂，遮掩她眼眸里的情绪。
她没有说话，面对这样无力之事，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所以只能一言不发。
卫将军也没有期待卫尽欢说什么，反而是担心会给卫尽欢带来伤害和压力，这本就不是卫尽欢的错，却也要让她承受着。
半响，他开口打破了空气里的低沉和沉寂，“泠王已经去了古寺，现在你总该告诉为父，你和泠王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泠王为何执意要去古寺？”
为什么呢？卫尽欢轻声呢喃着，这也是她想要知道的，可偏偏却无从知晓。唇角扬起了一抹自嘲的孤独，是她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没有抬头，而是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酝酿着情绪，尽可能平静道：“殿下之前中了毒，那夜女儿执意留在太子府，是因为殿下正在解毒。情况还是比较好的，去古寺是为了静养，不受任何人的打扰。殿下亦是无奈之举，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谁都没有办法。”
卫将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他们都那样的神秘。此事一旦被朝堂知晓，定会引起大乱，甚至还会引起某些人的窥觊，那泠王可就真真正正的再无回朝堂之日了。
“是谁下的毒？可有眉目了？”卫将军急切的询问着，能让温含婴中毒的，必定深不可测，毕竟温含婴行事向来小心，对外人都是有防备的。
卫尽欢顿了许久，终是缓缓开口道：“是安逸借女儿和福子之手，将蛊毒下给殿下的。都是女儿毫无防备，才酿成如此大祸。”
听到卫尽欢这样说的卫将军彻底震惊了，就连一句责备的话语也无法说出口，转为了一声叹息。措手不及之事，又有谁能够料到。
命数这种东西，有时候还真是不能不信。
“安逸过几日就要回去了，皇上定要点为父护送，到时若提及你，为父会找个由头替你拒绝。”卫将军将话题转到了一旁。
“那我们就真的拿安逸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卫尽欢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为何她受了这样的委屈，还没有能去反抗的权利。
卫将军点了点头，无奈道：“这是关乎两国之间的事情，关乎黎明百姓之事。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毒是安逸下的，要是追究下去，你也难辞其咎，所以殿下才选择了隐瞒。你要明白殿下这份苦心。”
他郑重其事的叮嘱着卫尽欢，生怕她一冲动就做出什么无法挽回之事。
卫尽欢眼眸里划过一抹怒意和杀气，总会有一个机会，让自己从安逸身上加倍的讨回来。
“女儿明白了，爹爹放心，即便是为了殿下，女儿也不会行鲁莽之事。”卫尽欢保证着，而心里却不这么想，她想，自己总会有机会的，只要自己和安逸都活着，就一定会有。
卫将军信卫尽欢所言。
而后，卫尽欢再度道：“女儿还有其他事想要问爹爹，女儿总觉得很是奇怪，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女儿觉得，爹爹应该是明白的。”
卫将军心里突然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他停顿了片刻，这才道：“还有什么困扰你的事情吗？”
卫尽欢点了点头，开口道：“女儿想问九瓷之事，还有贤王的事情，爹爹会告诉女儿吗？”她的眸光凝视着卫将军，虽然她心里并不报什么期待。
“怎么又想到这个了？”卫将军刻意避开了卫尽欢的眸光，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该告诉给卫尽欢所有的事情，也不愿再将卫尽欢置身于危险之中。
而卫尽欢早已笃定卫将军在隐瞒自己什么，她直言道：“九瓷是给贤王殿下做事的吧？九瓷强行带走女儿，也是和贤王殿下有关的吧？爹爹其实都是知道的对吗？九瓷和贤王殿下究竟用什么威胁爹爹，让爹爹不敢告诉给女儿？而且那个九瓷，也不是小辞对吧？”
她一连串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想，看似在试探着卫将军，口吻里却是异常的笃定。
她将事情全部都合在一起联想，的除了这样的结论。她不明白九瓷为何要在那晚带走自己，阻止自己去太子府。而那晚温含洛去了太子府，所以很有可能就是不想让自己在太子府和温含洛遇到，才会阻止自己去的吧。
自己和温含洛并没有关系，即便遇到了又能如何？除非就是不想在那个时间和那个地点让自己遇到温含洛，再加上先前爹爹对自己的提醒，以及乱言所言的话语，可以得出结论，九瓷是给贤王温含洛做事的，那晚就是不想让自己打扰温含洛给温含婴的谈话。
“欢儿……你……”卫将军显然没有想到卫尽欢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以让他错愕，他原以为卫尽欢会一直什么都不会知道。
他惊讶的看着卫尽欢，平稳的语气里都夹杂着一丝颤音：“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知道了多少？又如何得知的？”
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他一直想要隐瞒卫尽欢，却不想卫尽欢这么快就知道了。是自己低估了卫尽欢，高估了自己。
卫将军闭了闭眼眸，罢了，这终究由不得自己。再睁开眼睛时，他眼眸里的情绪有所改变，静静的看向卫尽欢，等待着她给自己的回答。
“这些都不过是猜测罢了，看来女儿的猜测是对的。”卫尽欢从容道，“爹爹，莫要再欺瞒女儿了。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女儿都是可以承受的，何况这些都是女儿应当知道的。”
卫将军深深的叹了口气，唇角划过一抹苦涩的笑意，正如同卫尽欢所言一样，她应当知道这些事情的，怎么说也是卫尽欢之前经历过的。
“为父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为父，知道之后，就将他放在心里，就当做从未知道。”卫将军的口吻不容置疑，他需要卫尽欢给自己保证。
那些该来而注定要来的事，是躲不过的。但能拖一日的安稳，倒也未尝不可。
“好。”卫尽欢点了点头，答应着。
“这件事还要从你失踪后回来说起。”卫将军想了这样一句开头，“你和小辞回来后，他便住家家里，你们一起学习，一起练武，感情甚好。有一晚，你和小辞所住的院落走水，待发现时，火势已大，所以只能救出了你，并未救出小辞，都认定小辞死在那场火海里了。”
这才是卫尽欢所缺失的那段记忆，九瓷所言的前面是对的，后面就不是了。
“许是那场突然而至的大火让你受到了刺激和惊吓，丧失了记忆，有关小辞的事，你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为父让人给你换了院落，也不让任何人再提起小辞，是怕你伤心难过。那日你突然说你见到了小辞，足以让为父吃惊。后来九瓷的造访，为父也只那不是小辞，但他知道小辞所发生的经历，是小辞告诉他的。”
卫将军给卫尽欢尽可能详细的解释着，那个时候的事情，也是他不忍回顾的。那场火太惨烈了，几乎烧毁了整个院落。
同时他可以笃定的是，那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九瓷为何要骗我，小辞就真的那样亡故了吗？”卫尽欢只隐隐觉得有些印象，可具体的，她始终都想不起来。越是使劲去想，头就会隐隐作痛。
“都以为小辞死了，但其实并没有。那晚他正好不在，回来后得知发生了大火，又听到下人们断定他已故，他认定这是咱们不想收留他，赶他走的伎俩，他就含怨离开了。也许九瓷是想要知道你对小辞有没有愧疚吧，毕竟你当年是允诺要嫁与小辞的，却又和泠王有了婚约。”
卫将军再度道，一切似乎就是一场孽缘，躲不掉。而且有些误会，堆积的时间久了，即使知道了真相，也终究不愿意再去相信了。
卫尽欢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对小辞的允诺，也许真的有过这样的事，也许没有，太过于久远的事，即便记得，也不过是儿戏罢了。
童言无忌。
“那小辞呢？”她现在有点关心这个，既然九瓷不是小辞，那小辞又会是谁？
“当年的小辞，就是现在的贤王殿下。”卫将军叹息道，当初的他要是知道如此，定早就将温含洛送回了长安城。
当年那场火，也是为了置小辞与死地的，只是没赶对时间。
“爹爹在说什么？”卫尽欢惊讶了，“小辞就是贤王殿下？这怎么可能，这未免也太荒诞了。”
“这是真的。”卫将军笃定道，“当年泠苒皇后病重，宫中发生了宫乱，贤王被错当成泠王让人带出宫，流落至江南，所以他心中对泠王亦是有怨恨的。皇上不让任何人透漏贤王失踪的消息，声称他去外历练，同时派人去找，后来被九瓷的师父送回了长安。”
“想不到还有这样离奇之事，不过爹爹，再回来的贤王，真的是当初那个贤王吗？”卫尽欢疑惑道，难怪她觉得贤王有些奇怪，甚至隐隐间有那么几分熟悉，原来如此。
卫将军顿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这种事，为父也无法回答你。那时的事，为父也只是听说罢了。而且贤王身上有胎记，又有信物，同他母妃和皇上也很相似，想来也不会有错。”
卫尽欢点了点头，这的确不是该深究的事，现在需要在意的，则是温含洛对卫家和对温含婴对怨恨。
“别忘了为父同你说的，你还是要当做不知道，并且离九瓷和贤王远一些，贤王心机深沉，谁也看不透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卫将军再度叮嘱着卫尽欢。
“爹爹安心，女儿记得了。”卫尽欢郑重其事的点着头，有些犹豫道：“女儿还是不放心泠王殿下，女儿总觉得殿下似是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女儿还想去古寺探望。”
卫将军沉稳了一下，“殿下若是不愿见你，无论你去多少次都是不会见到他的。但你要真的想去，那就去吧，为父不阻拦你。”
“谢谢爹爹。”卫尽欢独自在庭院里漫步，慢慢的消化着自己方才所知道的事情，总觉得很是离奇，甚至还有那么些不可思议。
她闭了闭眼眸，慢慢缓和着自己的心绪，逐渐的消化着这一切，同时在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向来温含洛的怒意不仅仅在整个卫家，更在自己身上吧。曾经从高高的云端坠落到深渊，那样的日子一定很难过吧，想来也给他有着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是无法消散的。
而在那个时候所产生的怨恨，想来会更深一些。
宫中，温含洛面见皇上，“不知父皇召见儿臣有何吩咐？”他向来都是这样的清冷和孤傲。
皇上知道那段过去给温含洛带来了不少影响，所以也从来不计较他的态度和性子，“朕想问你，如何看待手握兵权的卫家，以及卫家和泠王的婚事。”
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需要找一个人商量，温含洛向来是最能够拿主意的人，也有着别的皇子们没有的经历，所以他才选了温含洛。
温含洛想了想，从容道：“儿臣明白父皇的担心，安逸过几日就要离开长安了，待安逸离开后，父皇可下旨取消兄长和卫家的婚事，这样也是给卫家一个交代。儿臣听闻了当初之事，也算是对卫家的一种强迫。”
他自然是不能够容忍卫尽欢和温含婴的婚事，为什么受苦的只有自己？而他们都能够好好的。他眼眸里划过一抹阴沉与嫉妒。他偏偏就是要毁掉他们所期待的美好。
“你也觉得取消泠王和卫家的婚事很妥当吗？”皇上再度询问着，虽然目前温含婴的状态让他很是担忧，但他还是一同从前的想法，不能让温含婴有软肋。
可他亦是想要顾念温含婴的情绪，不想让温含婴在病中还对自己失望。但这件事一直拖下去，他也心存不安。
这样纠结了一段时日，才决定唤来了温含洛。
“儿臣只是觉得，兄长当时是为了国家着想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而卫家之女亦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利益和安危。而他们真实的想法，又有谁能知道？也许他们都只是被迫的呢？若是以后他们相互情愿了，到那时，父皇再名正言顺的赐婚，也未尝不可。”
温含洛一连串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来，他现在的目的就是要让温含婴和卫尽欢解除了婚约，至于其他的，以后再另加考虑。
皇上眯了眯眼眸，想起那日卫尽欢同自己所言的，的确看不出对温含婴有什么情谊，可温含婴却一直是死心不改。
他怎么就有个这么倔强的儿子，一如当年的自己对泠苒那样，只是泠苒却……想到这里的他，眼眸里划过一抹落寞，那是他不愿再回忆的过往。
“朕知道了，你说的，朕会考虑。你觉得由谁护送安逸最为合适？决不可让安逸在大温的土地上受任何伤害。朕已经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朕顾及黎民百姓，朕早就不会容忍他肆意妄为，莫让他再耍什么花招。”
皇上觉得有几分疲惫，有的时候，有些事情，还是要好好考虑轻重缓急的。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要为天下苍生考虑。
“儿臣觉得，卫将军最为合适。”温含洛揣摩着皇上的意思，提议道。
这时，有太监禀报：“皇上，淑妃娘娘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