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糟老头子
车前一丁2019-03-20 21:203,126

  夜,已经很深了,皎城却没有安静下来。伴随着盏盏高起的孤灯,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帷幕,那些见不得人的、见得人的人和事,都被隐藏在昏暗的灯火中,隐藏在如墨的夜色中。

  宵禁后的承乾街就像是沉入大海的石牛,只在白日里才能掀起一丁点的水花,到了夜晚便回归了大海的神秘与静谧。

  ‘哒、哒、哒……’沉重、缓慢的马蹄声,像是一把利刃,将这片静谧切开了一条口子。负责值岗的兵马司官差循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着,望着一人一马从太平街的黑影中慢慢来到灯光下,望着他们穿过承乾街,又没入了秋云街 去。

  “刚才过去的,是敦亲王府的世子吧?”刚才离那一人一马最近的官差望着那乌凄凄的巷子口擦了擦眼,不可置信地道:“他穿着那一身要去做什么?”

  站他对面的同伴也是满脸不可思议,木纳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

  敦亲王府的世子爷混账归混账,但长相还不赖,他不耍横的时候,有点俊俏的意思;衣品也还过得去,多穿白色、青色、蓝色一应素雅洁净的衣衫。曾经有人这样说过:世子爷穿的衣服有多干净整洁素雅,他的人品就有多恶劣,人品和衣品,是成反比例增涨的。

  而刚才打他们眼前骑马经过的世子爷,虽然满脸写着正经,但那件衣服却很不正经。粉粉嫩嫩的颜色,就连敦亲王府的那位世子妃都少见穿着,如今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世子爷的身上?或者,算不得堂而皇之,毕竟这是夜深人静,有机会看到这一幕的人实在太少了。

  浑身黢黑的乌骓马迈着四只雪染的蹄子,驮着一坨粉粉嫩嫩穿过了值满了松柏的秋云街后,转入了南河市集。穿过静悄悄的南河市集后,便是南河码头。

  今夜的码头即将有三艘官船到来,负责看守码头的工头正在集合工人发放宵夜,分发铺盖和临时床位;因为他们不知道官船抵达的具体时间,所以那些工人需要在这里歇息,准备随时卸货。这些工人当中,有些人是白天在这里干了一天,连家都没回的,就为了多赶一趟活儿,好给家里的邋遢婆娘买个并不纯的银簪;有些是专门干夜工的,他们白天有自己各自的营生,因为相对轻松,所以晚上能抽出时间来码头上工,赚点酒钱。

  码头上的人生嘈杂,掩住了马蹄声,可那亮如白昼的灯火却将一人一马照的十分周全。正在打地铺的、玩牌的、吃宵夜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了刚刚踏入灯火下的一人一马,很是默契地张口瞪眼,好像见了什么世纪大奇观一样。

  “那是……李盗酒吧?”过了很久之后,人群中才传来迟疑的声音。

  “是李盗酒。”另一个声音虽然是回答的,可很明显这哦声音的主人对自己的答案也持怀疑态度,“应该是李盗酒。”

  “他怎么穿成这样?”

  这个问题,是码头上百号工人此刻共同的心声,堂堂敦亲王府的世子,打扮的像个唱戏的,虽然说那一身衣服不用想也很华贵,可稍微有点阳刚之气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往自己身上套。

  实在是太骚气了,就好像深闺女儿穿了一件露脐眼的衣衫,太不成体统了。

  粉色的薄软料子,大红的绲边,衣身用银线掺金线绣满了折枝桃花,绲边用金线绣满了不知名的小碎花;斜襟的领口开的很大,露出心口那一片白团团的骨头架子;粉红色的绣花靴子从粉红色的绣花下摆下露了出来,因为是坐在马上,得幸看到粉红色绣花靴子上方那一条粉红色的绣花裤子。

  不仅骚,而且俗!

  幸而,敦亲王世子一向就不是个在乎世俗眼光的人,微凉的夜风中,他昂首挺胸地坐在马背上,任由上百的工人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他将头稍稍地一歪,将被风吹得遮挡住视线的头发往一旁吹了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的比夜空中的月牙还好看。随后,淡淡的声音便从他的嘴里滑了出来:“你们再看下去,小爷就要收费了!”

  这穿衣打扮,言行举止,活脱脱就是个在勾栏瓦肆招揽恩客的烟尘女子!

  世子爷能大大方方地开玩笑,但这上百号需要养家糊口的工人却开不起这样的玩笑,连忙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坨粉色上移开,吃宵夜的吃宵夜,打牌的打牌,铺床的铺床……短暂的静谧后,南河码头又迎来了它本该有的嘈杂。

  他们可以无视这尊瘟神,南河码头的工头刘三却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来。世子爷大半夜穿的花枝招展跑到他的地盘上来,应该不是为了让这群大老粗看热闹取笑的!他慢慢地挪到乌骓跟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马首,同马上的世子爷躬身揖了一礼,赔着笑脸问:“世子到这里来,有何吩咐?”

  李盗酒将身子靠在高高扬起的马脖子上,一副皮籁模样,“带小爷去见刘方玉。”

  刘三抬起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再看看高起的灯火,有些为难:“已经这个点了,只怕当家的已经歇下了,更何况这里还有货,小的又是在走不看。”

  李盗酒眉峰微微一蹙,但脸上笑容还在,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好整以暇地盯着刘三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很有趣,“你说说你,明明是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怎么就左眼长歪了,左边脸颊也歪了!不如趁着小爷我现在心情好,给你把右边脸正正骨,两边齐整了才能讨媳妇儿。”

  刘三捂着自己歪斜的左边脸往后退了两步,想了想又改为捂着右边稍微耐看一点的脸,十分警惕地望着马上的人。有些话对这些贵人们来说真的只是玩笑的话,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很有可能就是要命的话了。

  在离岸很远的南河里停着一艘很华丽的画舫,上面有悦耳的丝竹,有美艳动人的舞姬,有山珍海味奇珍异宝,还有一个一袭红衣、秃顶白发、满脸皱纹、形如枯槁的老头。李盗酒看着眼前这一幕极不协调的画面,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刘方玉,一个长相糟糕、脾气糟糕、衣品更糟糕的糟老头子,天天呆在这座画舫里,过着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的逍遥日子。

  “哟,这位小哥是哪个坊里的?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露着白花花大腿的舞姬半个身子凑缠在糟老头子的身上,描红扫黛的瓜子脸上写满了狐媚二字,娇滴滴的声音撒起娇来令人闻之浑身都酥了,“刘爷如今好上了这一口,是不是以后就不要奴家了?”

  她这句话一出口,旁边几个莺莺燕燕立即也围了上去,冲着那张千层饼脸撒娇卖嗔。

  李盗酒立在画舫的门口,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双臂。他也算是个万花丛中过的人,却一向钟爱带刺的玫瑰,不爱这娇滴滴的……此时此刻,他甚至找不到什么花来形容眼前这堆莺莺燕燕,只好将目标转向了那堆莺莺燕燕中的糟老头子,不满地骂道:“你就不怕醉死在这温柔乡里?”

  见他开了口,那糟老头子才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随即冷哼一声,“按照我们当年的约定,你要穿着女装跳艳舞,这样就想蒙混过关?别说是门,狗洞都没有一个。”

  李盗酒懒得理会他,弯腰入了舫后,从袖中取了一大叠银票塞进临近歌姬的胸口,十分大气地道:“领着你的姐妹去板上待两刻钟。”

  秋末冬初,昼夜温差极其的大,舫里烧着炉火,这群女子衣着暴露并无妨碍,可要她们去外头待上两刻钟,不冻成冰棍也得冻成僵尸了。那个挂在糟老头子身上的女子瞅了一眼李盗酒塞出来的银票,回身在糟老头子的胸口摸了摸,笑吟吟地说:“刘爷,有人在拿钱侮辱您呢!”

  糟老头子却挥了挥手,将一群莺莺燕燕都打发出去了,又叫人来收拾了画舫内一应玩乐的器具,摆开了茶局。这期间,他一句话都没同李盗酒说。

  李盗酒的目光慢慢扫过画舫,见里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进舫左右便是各自两张长长的桌案,案上摆满了金银盘碟,碟子里置满了时令的、非时令的水果,中间放了一张百花软毯子;长案往前的左边放了一整套的编钟,右边放了古琴、琵琶、笛子等一应的乐器。乐器的中间放了一张回文虎皮毯,毯子上还置了一套靠枕,糟老头子就歪靠在那靠枕上,身后是博古架,放满了奇形怪状的奇珍异宝。

  茶局摆在虎皮毯前,直到小茶童将炉子上铜壶里的水烧沸了,糟老头子挥了挥手将小童也给打发出去,自己起身从身后架子上抱下一个鬼脸花瓮来。他抱着花瓮蹲在火炉跟前,从瓮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

继续阅读:第三百六十三章:江湖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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