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君心似海
车前一丁2019-03-20 21:203,138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好似永远也下不完,下不腻。娇滴滴的花朵、翠生生的绿叶、灰扑扑的地板……举凡一切露天的东西,都被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子,然后一片片地晕湿开来。

  杜磊仿佛知道李盗酒会入宫来一样,很早地候在玄武门前,等着李世子过了护城桥,示意他跟上自己。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穿过了御花园,过了慈庵,路过勉宫。直到‘御书院’三个字出现在面前时,李盗酒的脸上才浮现了一抹复杂的笑。

  御书院的门口站着徐诚,他在这里,也就代表着,文成帝也在这里。

  杜磊同徐公公行了礼,便辞了去,与李盗酒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圣上心情不大好,你注意言辞。”

  他这一句低低的敬告,并未被世子爷放在心上。文成帝今年才过三十,身为九五之尊,钧天的皇,他本该千秋万岁,看着钧天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富强安泰。可很是可惜,这位年轻的帝王,此刻要靠着世间至毒之物来延续自己的性命,他的每一天都是向老天爷换来的,是用常人无法忍受的切肤之痛换来的!

  这个本该是世间最尊贵最幸运的男人,此刻坐在御书院课堂的台阶上,灯火拉长了他孤零零的身影,显得可怜又无助。

  徐诚将李盗酒带进来便退了出去,整个大堂只剩下他和君王两人,除了窗外时而传来的风声,这一间平素拥有朗朗书声的书院,此刻十分安静。

  李盗酒却只扫了一眼石阶上的君王一眼,随后便将目光往四周望去。 这间书院他来的时间不多,每次一来都是设法带着太子偷溜出去,不曾细细打量过这间天子课堂。

  课堂右边挂着‘竹’‘兰’‘松’‘梅’四副水墨图,左边挂着四副中堂,上面分别是‘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君子不器’,‘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堂上置了八张长长的四角书桌,中间留了四人宽的过道,石阶上又置了一张长案,长案后方也悬了一副‘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四个角落置有落地百花大花瓶,瓶子里养着君子兰。

  “夫子们都怪学生不肯好学上进。”李盗酒一边迈步向前,一边神在在地叹道:“把学堂布成这幅鬼样子,鬼都不愿意留在这里。”

  李环的头是埋在双膝里的,只有说话声落入耳中,他却没有抬起头来,只是闷声道:“你比朕预想的,要晚了很久。”

  李盗酒挑了一张离君王最近的长案,抬腿坐了上去。长案不高,刚刚好够他与君王齐平,“看来圣上知道我来是做什么的。”

  李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拍了拍身旁的石阶,声音很低,“你坐过来,朕听不清。”

  李盗酒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凝滞了,因为君王那一声‘听不清’,还因为君王满脸的苍白,满眼的血色和满脸的凄楚。他鬼使神差地挪了过去,在低于君王一阶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他突然之间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也忘了要说的话,只是静静地陪着那个可怜的君王坐着。

  “朕昨晚梦见先帝,他问了朕一个问题。”很久很久之后,君王的声音响了起来,很轻,却足够飘到李盗酒的耳中,“敌人围我,断我前后,绝我粮道,为之奈何?”

  过去三年里,文成帝拿爱惹祸的言若公主无可奈何的时候,面对满朝文武无言可答的时候,想要独断乾纲又不想和满朝文武翻脸的时候,都会将先帝推出来挡事。没人知道他是否真的梦见了先帝,也不能确定这个问题是他本人要问的,还是先帝问的。

  但李盗酒还是按着剧本,将太公给出的答案念了出来:“暴用之则胜,徐用之则败。”他给出答案后,轻轻地一笑,“所以,这就是圣上把陈昭宥推出来的理由?”

  陈昭宥这个名字对文成帝来说,并不陌生。五年前,他曾经为了一桩很久之前的案子,顶撞了他的父皇,那位站在钧天权力巅峰的男人。而现在,他站在那个男人曾经立足的地方,俯瞰着壮丽河山,终于理解了面对自己的悖逆时的父皇,心中有多酸楚、纠结和无奈。

  那是钧天的皇,是整个天下的皇,他手中握着的无上权力,是要为天下万万人民服务的。不能凭着一己之好恶,不能单靠黑白是非,他还需要权衡大局,保障更多人的利益和性命!

  岭南数百口灾民的牺牲,陈家上百人员的枉死,是烙印在那位励精图治的君王历史上的一块毒瘤,更是他心头不敢对人言说的痛楚!因为他的无能,因为他的失策,导致那些对他寄予了厚望的民众丢了性命。

  而陈昭宥是那一场君王无能失策导致的冤案中的幸运儿,他逃过了十年前死于流放途中的命运,等到了陈家平冤昭雪的那一天,却没有想到,十年之后,同样的事会在他的身上再次上演。

  为了稳定朝局稳定民心稳定前线的战事,没有展开任何调查,君王只是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决定将杀人凶手的罪名扣在了他的头上。因为民心一乱,朝局也必定混乱,而一个混乱的朝廷,该如何打赢两国联盟呢?到时候国门破,敌军铁骑践踏之处,是更多的流血牺牲,更多的家破人亡。

  “朕的时间不多了。”李环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生命正在流逝,可他不能接受在他倒下之后,年弱的太子无法支撑起泱泱大国,无法保障钧天的子民安居乐业,无法保证敌军的铁骑不会踏破防线!

  李盗酒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留给君王的时间不多了,但旋即,他就像是炫耀般地宣告:“我的时间还有很多。”他微微地将眼皮往上抬了抬,好看的桃花眼中闪烁的不再是狡黠与浪荡,而是极其认真的神态,“他们的时间也很多。”

  时间,对于坐拥天下的王者来说,是唯一奢侈之物,他疲倦地点了点头,“陈家用用五年的冤屈和五年的隐忍,换来钧天臣民安定。现在,朕同样需要他用冤屈和隐忍来换取钧天的安定,而他所负冤屈的长久,将由你决定。”

  君王看向身旁男子的眼中,渐渐地由酸楚、痛苦转化为坚毅与决绝,“等你将来能够掌控朝局的那一天,等你将来能够保障钧天子民性命与利益的那一天,你要为他平反昭雪,不会有人拦着你。是要将朕痛骂一顿也好,拖出棺材鞭尸也好,都由着你。”

  李盗酒愣了一会儿,旋即一笑,抬起一只手按住隐隐发疼的额角,“什么都要我干,圣上干脆将皇位让给我算了。您放心,只要我在皇位上一日,肯定会保证太子和公主的安危。”

  “朕可以给你权,但皇位绝不能给你。”君王脸上笑容很淡,却很舒心,“你对皇位没有兴趣,不会为那把龙椅大费周章,到了你的手里,你也不会珍惜,更不会为天下百姓着想。只要太子在那把椅子上一天,言若就会护着他一天,而你也会护着他们一天。护着他们,也就等同于护着天下。朕担心王叔权倾朝野,是因为唯一令他忌惮敬畏的先帝不在了;朕不怕你做权臣,是因为朕知晓你的软肋所在,可以控制你。”

  一面要他为钧天卖命,一面却又拿他的软肋要挟,这可真是所谓的君心深若寒渊达万丈,不可测呀!

  沉默了一阵后,李盗酒敛了满脸的苦笑,正经且严肃地说:“荒院枯骨刚刚被发现,京兆府也及时地封锁了消息,可一时三刻就在皎城传开,甚至传到了内宫;陈昭宥杀人一事,虽然他在 大庭广众之下逃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寻常这等小事,不隔个三五天是不可能传到圣上耳中的,按照正常的流程,应该等到廉府尹来报告之后,皇上才会知道。可这一次,皇上是不是知道的太快了点?”

  他条条分析,倒是让李环也疑惑起来,“朕是在早朝之后听徐诚说的,他也是从几个宫女那处听来的。”

  徐诚幼年入宫,跟着徐林在崇奉先帝跟前行走,后来又被派到当时还是太子的文成帝身边,是文成帝用老了的人,他的话自然是无须质疑的。可那些宫女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她们无法离开宫门半步,很显然是有人从宫外将消息带给了她们,又或者说,是通过她们带给了文成帝。

  “前线开战,朝中诸事不稳,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皎城乱不得,而最不希望看到皎城乱的人,就是圣上。所以他们将这个消息带给了您,想要通过您的手,来终结这桩案子。”李盗酒平铺直叙地述说着他的猜想,亦或者说,是揭开表面那层所谓的真相,“那么这个人,想要终结的,到底是谭佩蓉的死,还是李显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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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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