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陈年旧案
车前一丁2019-03-20 21:203,150

  所以,杜鹤在见到张、李二人时,那张吊梢眼、酒糟鼻、厚嘴唇组成的方瘦脸上的表情,很值得人玩味。那时一张面对李盗酒时就显得谄媚恭谨、但在面对张萩时就显得冷漠厌恶的脸,一张很会变脸的脸。

  “不知世子爷来刑部有何贵干?”杜鹤心里很清楚,无论自己再怎么生气,胳膊拧不过大腿,但他心里那口气同样也噎不下去,所以说话的时候,他尽量地忽视旁边的张萩,赔着笑脸面对世子爷。

  李盗酒不知道张萩和杜鹤之间发生过什么隔阂,现在的他也没有心思去管,因为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我要查看十年前陈天涯贪污贼赃款项、玩忽职守的案卷,以及五年前杨主司和吏部尚书何珏为他平反的案卷。”

  面对世子爷不怎么正经和严肃的神情,杜鹤却不得不正经地问:“世子爷可有圣上的谕令?”

  “没有。”世子爷很干脆地应了一声,又很干脆地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钧令递到了杜鹤的眼前:“不过,这块钧令是不是比圣上的谕令更管用?”

  言若公主的钧令,乃是崇奉帝亲赐,打从钧天立国时便在,当然比圣上的谕令还管用。确认过令牌是真的后,杜鹤道了一声:“稍等。”便屁颠颠地出去了。

  刑部的大厅里布置的很简洁庄严,几套杉木桌椅就是所有,墙上挂着一副寒梅傲霜图。衙役捧上来的茶是街面上很普通的老茶,端上来的点心是烘烤的小馒头。

  世子爷吊儿郎当地倚靠着案几,好奇地问:“我要是没来,张公子打算怎么让杜鹤松口?”

  张萩抬起那粗陶杯子抿了口粗茶,慢条斯理地答道:“杜鹤正在为他的儿子杜全民寻找新的职位,兵马司近来人手短缺。”

  李盗酒挑了挑眉,更加好奇:“我可记着杜鹤的儿子在禁军当差,看他刚才恨不能将你生吞活剥了的样子,该不会他儿子丢官职的事与你有关吧?”

  张萩笑了笑,没答话。

  那厢杜鹤已经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两本密封好的公文。他将两本公文递到世子爷手边,恭谨地说:“世子要查看的两桩案卷,都在这里了。”

  李盗酒扫了一眼案上的两本公文,随即拿手压上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封皮上大大的‘密’字,似笑非笑地盯着那张瘦瘦长长且恭且敬的脸,长声喓喓地道:“一直都在传,在刑部当差十分清闲,果不其然……”他说到这里,突然扬手便将那两本公文扫落在地,两道剑眉一扬,厉声喝道:“陈家那桩案子牵涉上百条枉死的人命,牵涉岭南数百灾民,到了你们这里,就只剩下了区区两页纸吗?”

  谁也没有料到李世子会突然发火,包括隔了他两个座位坐的张萩。

  而杜鹤顶着世子爷的怒火,战战兢兢地回说:“当年陈家的那桩事是先帝所判,毕竟是枉死了那么多人,史官说将来史书留笔不好看,所以将其中细节都省略了,只留了一个大概。为了谨防后世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不仅是史书留笔,刑部卷宗、提刑司的卷宗、甚至是民间那些野史传记都是认真筛查审核过的。”

  谁都想青史留名百世流芳,更何况是堂堂天子。崇奉帝一生英明无私,统共就出了这么一桩冤假错案,还是被人误导的,无论是朝臣还是他自己都不会很高兴。

  李盗酒没有说话,陈家那桩案子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加上五年前杨有善为陈家平反时并未如何宣扬,其中细节他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只不过是听人囫囵了一个大概;他也不知道杜鹤话中的真假。

  刑部侍郎就那样弯腰揖礼,额头冷汗直冒。

  倒是张萩先回过神来,起身从地上捡起了两本密封好的公文,一一拆开看了看。看过那两封密封好的公告后,他抬眼看着李盗酒,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两份卷宗里只有寥寥数语,记载了前后两次的处理结果,并没有过程,甚至连参与此案的人员名单都没有。”

  李盗酒轻轻地抚了抚额头,手指下意识地开始敲击桌面。一旦案子完结入刑部归档,地方上所有的证物证词以及相关物件都是要上交的,只会在地方留有案件完结入刑部的记录,并不会将案子备份。而连刑部都没有留下来的案件,自然不会留在其他地方。

  荒院枯骨案中的两名死者,谭佩蓉将内宫女卫大统领谭馨牵涉进来了;而李显的死表面上看只是单纯的屠夫寻仇,可偏偏又让京兆府的捕头背上了杀人逃逸的罪名。若说谭馨杀死谭佩蓉并无什么值得深究的,屠一刀杀死李显也在情理之中,那么这桩案子里,唯一剩下的疑点,就是陈昭宥杀屠一刀这一件事。

  如果不是陈昭宥杀的,如果是有人故意陷害,那么这个人会是谁?他和陈昭宥何仇何怨,值得其如此大费周章地陷害他?

  自从陈昭宥成为京兆府的捕头以来,他一言一行都被皎城民众看在眼里,这个身材消瘦少言寡语的捕头大人,是真心实意在为老百姓办实事的。皎城不少混混无赖被他收拾过,但应该没有哪个人会恨他恨到如此地步。再者说,如果有心思策划这样一出完美的借刀杀人,那么也不会沦落到去做地痞无赖被陈捕头收拾!

  李盗酒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性,就只剩下了那一桩陈年的案子。而他都能想到的这些,以才思敏捷巧舌如簧著称的张公子,自然也不可能想不到。而现在,杜鹤一番言辞,将这一条他们两个人都能想到的光明大道给堵死了!

  迈出刑部大门的时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轻松。

  “得,爷好不容易赶了个早却扑了个空,早知道不如在家睡大觉。”世子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表示对这一趟无所收获十分不满。他看向一旁的张萩,似个看热闹的旁观者,好整以暇地问:“张公子接下来要怎么查?”

  张萩颔首而笑,“当年李显因为不同意李泉与屠巧儿的婚事,导致屠巧儿跳河轻生,屠一刀为女报仇杀人,而谭佩蓉刚好瞧见了这一幕,因此也被人杀人灭口;李显对陈昭宥有救命之恩,在得知真相后深感震怒,为了报答救命恩人而杀人泄恨。圣上将故事编的如此圆滑周到,合情合理,连我都瞧不出任何破绽,还需要查什么呢?”

  “案子完结了,京兆府破案神速理应受到褒奖,只是念及犯人还在逃,所以不赏不罚;内宫大统领依旧是大统领,文成帝仍旧是文成帝,除了让人们茶余饭后乐一乐,什么都没变。”李盗酒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温和的语调中,却透着些许的凉意。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除了陈昭宥以外。

  十年前,陈家遭人构陷贪污,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构陷,皇帝又是如何亲自审理的,但很明显,陈家在这桩案子里受了委屈;哪怕是五年后杨有善为其平了冤屈,但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陈家的辉煌不会再回来……而现在,同样的事情,从陈天涯的身上转到了他儿子的身上,结果如出一辙。

  甚至,他们连一查究竟的心思都没有。

  李盗酒不是圣人,只要不是与他自身利益切身相关的事,他都不是很想理会。可那个人是陈昭宥,是将他从破篓子里捡起来背回家,一口汤药一口汤药喂醒过来的陈昭宥。

  小的时候,村子里的大娘大爷们总是教他,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虽然他们没有教过救命育养之恩要如何报答,但他心里是有答案的。

  那些给过他奶喝,给过他饭吃,给过他衣服穿的好心人,还没有享受到他的回报便满怀痛苦离开了这个世间;虽然他知道,那些淳朴善良老实可爱的人儿们,在给予他一切美好和温暖时,从未曾想着要他回报;但他还是要用漫长的数年时间,为那些枉死的乡亲们讨回一个公道。

  同样的,对于那些曾经救过他的、有恩与他的人,也得以此身相报。

  高大的乌骓马在刑部门前右边的石狮子旁‘吭哧’‘吭哧’地啃着发黄的银杏落叶;蓝色的双人小轿静静地歇在左边的石狮子旁,两名轿夫眼观鼻鼻观心站的笔直。而李盗酒和张萩立在石阶之上,背后是威严肃穆的刑部大门,眼睛看着的,是被乌云渐渐遮挡收敛的阳光。

  直到最后一丝日光从两人身上离开,他们才慢吞吞地拾阶而下,一个上马,一个入轿。‘哒’‘哒’的马蹄声和‘嘎吱’‘嘎吱’的轿杆声一前一后地离了刑部门口,一路沿着清华街穿过承乾街,马蹄声消失在玄武门外,而那乘小轿则继续向前,路过提刑司的门口,入了杏子街。

  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风悄无声息地撩拨起来。

  皎城的天空,变得阴暗了。

继续阅读:第三百六十六章:君心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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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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