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不用谢
车前一丁2019-03-20 21:203,267

  论起治国之道,自幼在穷乡僻壤之间长大的李盗酒自然不及帝王之家出身的文成帝,可若要论起各种心眼诡计,文成帝则不如这位混世魔王了。

  “你的意思是,谭佩蓉和李显两人之间,其中有一人的死,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李环听出了李盗酒的言外之意,可他想不明白,一个普通的王府医者和嗜赌成性的女人,会藏着怎样的秘密?他的脑海中,突然重复闪过了‘王府’两个字。

  李显是王府的大夫,常年住在敦亲王府,有机会接近李欢庭!

  “可李显是被屠一刀寻仇杀死的。”文成帝微微蹙着眉头,声音很轻很但语气中已经充满了质疑。

  “京兆府的验尸报告中,李显的心口还被人刺了一剑,但因为时间太久皮肉都已经腐化了,无法证实是剑伤和砍伤的先后,但可以知道的是,屠一刀绝不是杀死李显的唯一凶手。”李盗酒的语气愈发趋于平静,“微臣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陈昭宥被拉扯进这桩案子,究竟只是因为他和李显之间有点关系,还是有别的原因。比如说……”

  他微微停顿后,眉头锁了一点担忧,“蒋凤鸣安插在皎城各处的暗探中,除了西山洪水中的孤儿,还有十年前蒋府家奴的遗孤。十年前陈家的冤案牵连阖族上下上百人,这其中应该不止陈昭宥一个幸运儿,还有岭南受灾的人群也该有幸存者,如果是这些人掀起的这桩案子,他们要的不是终结案子,而是将这桩案子越闹越大!”

  在李盗酒平静的叙说中,李环发觉自己可能做错了一件事。他把谭馨从京兆府带了回来,并且忽视了她杀人的事实,是因为谭馨对他对太子对公主绝对的忠诚,因为谭佩蓉并不是一个值得为她偿命的人;但无论原因是什么,谭馨犯了杀人的大罪,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律法面前,恶人应该得到制裁,但律法也绝不允许有人行私刑!

  如果,有人拿出了谭馨杀死谭佩蓉的铁证,并且将此事大肆宣扬开去?那么律法的力度在老百姓心中就会大打折扣,他们会相信律法是权贵们手掌间的玩物,无法为他们主持公道!那他极力想要稳定的人心,将如溃于蚁穴的千里长堤!

  他看着李盗酒,希望他再开口说点什么,可后者却将双唇抿紧,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他突然觉得,刚刚松缓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李盗酒看着面露痛苦之色的君王,心里却是轻轻地一叹。他知道文成帝为何急于结案,甚至不惜在百年之后背上一个昏庸无能的千古骂名,也知道君王心中的恐惧和担忧,可他的心里也是有一点恼火的。

  文成帝李环,并不全然信他。或许是因为他的行事作风确实不值得人相信,或许仅仅是因为君王身在高位久了,生性多疑。而在陈昭宥这件事上,他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杜磊在去京兆府提人前特意跑到敦亲王府告诉过他,他是有机会阻止事态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可他没有。

  “五年前,杨有善与何珏替陈家翻案,圣上也参与了其中,对于十年前陈天涯贪污渎职的案子,应该很了解。”沉默过后,李盗酒的声音变得坚决,“臣想要知道,哪里还能看到关于这桩案子的所有卷宗?”

  李环想了想,随即轻摇了一下头,“朕当时虽然参与其中,但因为被先帝呵斥勒令关了禁闭,除了知道后来为陈家平了反,所知并不多。当时是杨有善全权负责此事,审查的过程也并未公开,就连刑部的卷宗也被尽数销毁,只有一个陈家受屈的结果。如果刑部也看不到这桩案子的卷宗,那这世上,恐怕只有死去的杨有善及先帝知道内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了。”

  “那何珏呢?”李盗酒问:“臣听闻,当年他也是力主翻案的人。”

  “何珏身为吏部尚书,有对朝中官员的考核权,却并无查案的权利。朕虽然不知道他当年为何要替陈天涯喊冤,但以他谨小慎微的为人,若非有极大的好处,他轻易是不会开口的。”李环只觉得头越来越疼,双眼也有些模糊,但说话声音还算稳健,“李盗酒,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李盗酒认真地回道:“张萩还在查秦岚的死因,他刚刚查到秦岚与李显关系匪浅,就发现了李显的尸骨。如果李显之死但真另有原因,那么秦岚很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同一件事被杀;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挑起这些事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他们究竟是冲着谭馨来的,还是冲着陈昭宥来的。”

  见君王面色越来越痛苦,他停顿了一下,微蹙眉头问道:“圣上是否需要休息?”

  李环抬了抬手示意他无须担忧,“说下去。”

  “臣已经让人寻找陈昭宥,找到了他,应该能知道这些人的目的;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将陈家那桩案子牵涉的幸存者找到,以及彻查李显之死。”

  查案和找人是李盗酒和张萩的专项,他们有京兆府、兵马司和明里暗里的那些人,实在无须文成帝插手,他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需要朕做什么?”

  李盗酒微微苦笑:“臣入宫来就是为了打探陈家的事,现在看来,圣上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李环叹道:“若是老徐公公还在,他应该知道些内情。”

  李盗酒知道君王口中的老徐公公,是崇奉帝生前的大太监,只可惜这位老人家早在三月份时便已经离开了皎城,想要找到他,只怕有点难。

  可即便再难,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得去做。世子爷起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恭恭敬敬地朝坐在石阶上的君王揖礼,郑重其事地说道:“您多活一天,就是为寒门多争取一日的时间。”

  他这话难听,君王却笑了笑,毫无力度地骂道:“你如今越来越没规矩了。”

  李盗酒笑了笑,辞了去。规矩对于他这个从小在村里野惯了的人来说,还不如李老爹埋在柳树下的那坛子青梅酒来的痛快。如果守规矩他就能待在西山村无忧无虑地生活,如果守规矩他在乎的人就不会离他而去,如果守规矩就能随心所欲,那么他愿意将那些规矩刻入骨髓刻在心上。可惜,规矩救不了那些逝去的人,也无法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从御书院出来便是东宫,红漆大门里时不时传来太子那稍显稚嫩却灌满了坚毅的暴喝声。李盗酒知道,这是李愧在习武。这位年纪尚小的太子殿下,在他姑姑的影响下,对于寒门那一手帅气的寒家枪十分憧憬。

  过了东宫,是言若公主的勉宫,也是这天上地下,连皇后都不敢大声说话的地方。

  言若公主离宫时带走的人不少,只留下几个小丫头看守宫殿,这些人平素辛苦坏了,趁着这个空档偷会儿懒,三五几个聚在一处说话。以至于等李盗酒入了内庭之后,才有人看到他,迎上来笑着说:“公主不在,世子来这里做什么?”

  身后一个小丫头掩着唇笑道:“公主不在,世子妃在呀!”

  说话间,已经有小丫头跑进去,不多时便拉着世子妃何四妹出来。

  何四妹仍旧穿着一身紫色的短装,头发尽数盘在头顶,耳畔垂下两缕来,用红绳挽了结搁在肩上;原本有些发黄的皮肤因为这些日子将养的很好,逐渐地白皙起来,脸上似乎还添了些肉。她一只手拿着绷子,一只手捏着绣花针,显然是正在绣花时被小丫头拉了出来,正是满脸的疑惑。

  待看到站在庭院中的李盗酒后,那满脸的疑惑转而释然,再是淡漠。

  将人拉出来的小丫头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招呼着其他小丫头一并躲远了悄悄偷看,整个庭院里就剩下夫妇两人静静地对望,中间隔了雨花石铺成的宽阔院子,隔着青石垒砌的石阶,隔着两颗心的距离。

  “休书我已经写好了。”不知为何,李盗酒开口道出了这样一句,“没想到会进宫来,所以托剑竹带给你。”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着要说什么,“不是七出之条,是我要另外娶个妻子。”

  何四妹想起了那日晨间破门而入看见的那一幕,想起从前的李盗酒三句话不离青梅竹马,想起太医诊断那双腿再也站不起来时,这个男人脸上充斥着的懊悔与自责……她想着与这个男人相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想着他曾经给予的温暖与欢笑,两边脸颊上慢慢地绽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谢谢。”

  她谢他这么多年来的细心呵护,哪怕是即将分道扬镳,也这样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她谢他曾经救了她,将她从仇恨的深渊中拖了上来;她谢他一路陪伴一路谦让;也谢谢他此生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来时如春风,去时如暖阳。

  “不……”李盗酒的舌头稍微打结,却还是完整地将那三个字说了出来:“用谢。”随即,他便转身,迈步出了勉宫。

  细雨如牛毛,洋洋洒洒地一路相送,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勉宫门口很久之后,何四妹才低头,继续穿针引线,绣着那一副旭日东升的绢面。

  她想,这样便好,这样最好!

继续阅读:第三百六十八章:公与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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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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