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身为钧天首富,引领着整个钧天的商行,于上充盈国库,于下解决万万民众生计问题,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受举国上下的关注。月前何月华大闹言若公主婚礼的事,将洪家推向了风口浪尖。诚然,贿赂朝廷也好,假公济私也罢,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只要有一口饭吃,生活便宜,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他们关注的重点,更多的在于少当家与少奶奶之间的那些事。
而敦亲王世子高原走了一趟,洪家为绝谷战事出一百万白花花的银子,这个消息一出,再次震惊了诸人;紧接着洪家七女的死,也让洪家在皎城的声音中热闹了一阵。而这个立于商业顶峰的家族再次被人们提起时,是随着敦亲王世子妃一起出现的。
“昨儿一场大雨,寒门老宅那两塘鱼都起来了,今晨去收购的时候,亲眼看到世子妃和洪宇在一处,两个人动作亲昵地依偎在一处,还有说有笑的。”东市的鱼摊前热闹非凡,浑身肥膘的摊主手起刀落间利索地收拾着一条又一条的鱼,两片厚厚的嘴唇也不停地动着:“何月华死了,敦亲王世子和王妃搅和在一处,那两个失意人走到了一处,倒是可以理解的。”
来买菜的都是些婆子丫鬟,多半是爱嚼舌根的,又不知外头的大事,听那摊主说的煞有其事,立时议论起来。
有人问:“寒门可是清净地,岂会容这样两个人在里头乱来?”
那摊主“嘿’了一声,从桶里舀水将被开膛破肚的鲫鱼冲洗干净了,拿稻草一拴递给那问话的人,方反问说:“你难道不知道何四妹和言若公主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何四妹和言若公主,严格来说,两个人是堂姑嫂的关系,中间有一个李盗酒在,两人的关系非同小可。现如今的言若公主已经是寒门的孙少奶奶,她一句话,别说是寒门老宅,就是皇宫何四妹也住得。
“放你娘的屁!”另一个暴躁的声音说:“又不是不知道世子妃的为人,便是世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也不想是会干出那样勾当的人来!”
那摊主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上的事本就说不定,更何况是人心呢?她又不是你生养的,心里想些什么你还能知道不成?”
又有人问:“言若公主和李盗酒最是要好,何四妹要做了这些事,能不让他知道吗?”
摊主冷笑说:“他们富贵人家的事可不是一两句话说的清楚的,你当是寻常夫妻只能一心一意白头到老吗?世子头前娶了个刘颖,又迎了个火云进府,哪里将世子妃放在眼里?说不定这两个人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空留着夫妻名分罢了。若不然,世子妃入了王府三年,怎的不见她有孕呢?”
他说的煞有其事,众人便有些当真,连起先反驳他的声音也没了。
那摊主又道:“何月华嫁到洪家那么多年都没出事,怎么来了皎城一趟就闹成那样?”见众人皆不语,他便自问自答说:“据说,他们住在醉杯酒的时候,何四妹曾经去过一次,被洪宇给撞见了。何四妹平素是怎样贤惠豪爽的一个人,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再说何月华到了洪家这么多年都没生养,洪钟都要给洪宇纳妾了,可见他们夫妻之间早有嫌隙,再被自己妹妹给插了一脚,可不得气的跳楼自杀了吗?”
关于世子妃和洪少当家的流言,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整个大街小巷争相传说,俨然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传到李盗酒耳中时,已经是二十七日的事了。
“除了说何府二小姐是因为世子妃才自杀的外,还有说世子妃之所以和洪宇在一处,是为了要世子不痛快……”白姨眼观鼻,鼻观心,肥肥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声音也阴阳怪气,好似谁欠了她银子似的,“还有些话实在肮脏的很,老婆子都不敢说给世子听。”
李盗酒一只手掌着粥碗,一手往嘴里送粥,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将那只纹着金菊的勺子往珐琅骨瓷碗上轻轻地一碰,抬眼望着立在餐桌旁的老人,满眼幽怨,“您老人家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吃个早餐吗?”
白姨抿了抿唇,一抬手,示意他慢慢吃。折身出门的时候,不死心地嘀咕说:“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眼前人不懂得珍惜,整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处!难怪外头没有好名声,自己也落了个孤家寡人!”
李盗酒听得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冷气,瞪着那离去的背影恶狠狠地道:“是不是府上的活儿太轻了,闲出来这么多话!”
沐七躲在角落里,拼命地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答说:“上了年纪的人,都爱念叨些!”
李盗酒气得端起碗就往嘴里倒,囫囵完一碗粥后,才说:“那就另换个年轻话少的来,还得是漂亮妩媚的。”
沐七道:“便是能找到个漂亮妩媚的,也找不到能和世子妃媲美的厨艺,好歹白姨煮的东西爷还能将就下口,要换了新人来,可不是得活活把爷饿死了吗?”
李盗酒一听这话,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也就罢了。因是早已命人入宫请了假,吃过早饭,他便无所事事,去书房看了一回书,又去何四妹居的院子看了一回花,又在竹廊下钓鱼,终究是没什么兴趣。刚要叫沐七准备马车出门,却见门上人进来,禀说:“左相之子张萩在门口请见。”
张萩素喜颜色鲜艳的衣衫,今日着了一身绛紫色的长袍,袍身纹了一副旭日东升的景象,袖口处攒着几颗劲松;手里捏了一柄原色的楠竹扇子,中间镂空成一副腊梅图,上用朱笔题了前人一句‘俏也不争春’。
李盗酒仍旧歪靠在廊下,手里松松地捏着钓竿,一眼看到那竹扇上的题字,笑着叹说:“这句拿来形容张公子,确实恰到好处。”他说着话,伸手往旁边案几上端了一盘青葡萄来递到他跟前,问他:“吃不吃?”
张萩低眉望去,见那案几上摆着龙眼、番石榴、凉瓜、榴莲、香蕉、梨等水果,大大小小地铺满了整个小案,另一旁有一个小火炉子,上面用砂锅烫了一壶酒。他缓缓一摇头拒绝了世子的好意,撩起衣摆就在旁边坐下,目光落在了满池衰败的荷叶上,神色淡淡地道:“在调查秦岚的时候,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李盗酒挑了挑眉,就着盘子将葡萄递到了嘴边,含糊着道:“洗耳恭听。”
“秦家是医药世家,秦岚一出生便同医药打交道,才二十岁便入了太医院供职,将近五十才坐上了太医院院首的位置。他这一生不曾与人交恶,唯一一个深交的人叫李显。”
他的话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李盗酒的动作也因为他的话而僵住。李显这个名字,李盗酒不是很熟悉,却也不陌生,一直住在王府照顾李欢庭起居的大夫李泉,他的父亲就是李显。从前李显在时,一直是他看顾李欢庭的身体,只是三年前突然失踪,才由李泉来府上照顾的。秦岚是医者,李显也曾在太医院当差,两个人年纪相仿,若说他们之间有交情,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而现在,这件十分正常的事从张萩的嘴里说出来,李盗酒就不得不考虑其中的不正常,“你的意思是,秦岚的死,和三年前李显失踪有关?”
“李显是敦亲王府的大夫,只要待在王府,荣华富贵吃穿不愁;以敦亲王的大方为人,他想要什么没有?”张萩漫声道:“而李显失踪的时间,恰好是先帝去世的时候,世子难道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李盗酒呆呆地将钓竿插在竹排的缝隙上,仍还一粒一粒地往嘴里放葡萄,“举凡身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有些癖性,兴许是李显不甘于自己一身医术就这样埋没王府,甘愿做一乡野郎中呢。”
张萩只微微一笑,不答话。
李盗酒深知自己这话只能骗骗三岁的小孩,低头沉吟了片刻,说:“当年李显失踪,正缝逸棠下嫁李欢庭,我娶了四妹,这两桩事过后,先帝也去了,太多事搅和到一处。再加上当初李显未能治好逸棠的双腿,我对他敌意很大,便没怎么去细想这件事。现在看来,如果秦岚真是因为李显才死的,那么李显当初的失踪就没那么简单。而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只有李欢庭!”
越往下面分析,李盗酒的脸色便愈发的难看。李显的失踪,最大的嫌疑就是李欢庭,而如果真是李欢庭杀了秦岚,那张药方恐怕也到了他的手上。龙体贵重,皇帝有什么症状,太医院的人用药都极轻极缓,而秦岚那张药方上,全是重药猛药。李欢庭那样聪明的人,一看到方子,便猜得到文成帝的病已然就十分沉重。这个时候,他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