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白骨
车前一丁2019-03-20 21:203,161

  等张萩一行人到了老宅外头,京兆府的人也早到了。陈昭宥正吩咐差役四处查看,见兵马司的人来了,便不慌不忙地迎了出来,等张萩下了马车,才说:“目前只发现了两具尸骸,初步验定是一男一女,死亡时间该有两三年了,年纪都不小了,该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具体的老王还在里头验尸。”

  张萩人在阶下,抬眼瞧了瞧门楣,见门上红漆斑驳铜绿惹眼,上方却无匾额,府灯的纸早已被风吹破,上头的墨迹也早没了。他一面抬步上阶,一面问:“谁的院子?”

  陈昭宥随着他进去,说:“已经命人去查了,看样子该有个七八年无人居住了。”

  不用他说,张萩也看出来了。一踏进那道门槛,腐败的草植气息便钻入鼻腔来,几株大树已经枯死,剩下些缠绕在上面的藤蔓青黄交接,看样子只怕也挨不过这个初冬;院子里摆放着几个整石抠出来的水缸,里头唯一的植被是浮萍,下方的水都已经发黑,散发出阵阵恶臭;三进三出的四合小院一片腐朽,蛛丝与藤蔓挂满被虫蛀空的雕粱,红漆木门经由风霜侵蚀,上面的漆块早已剥落,露出原色来。

  若非头顶烈日,又有京兆府的差役在各处翻找,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闹鬼的好地方。

  张公子循着众人踩出来的杂草小道一路进了内院,见里头勉强收拾出了一块干净的地儿,上面铺了白布,白布上是两具还未拼凑完整的森森白骨,上头还有泥土,想来是才刚从土里挖出来还未来得及清理;京兆府的仵作老王正拿着一根骨头仔细辨认着,旁边几名差役都离得远远地,另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缩在女墙下头,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两只布满了惶恐的眼。

  张萩又将院子周遭的情形打量了一遍,见女墙内是一座绣楼,比起其他建筑,这座三层小楼显然要保存的完整些;靠着女墙立着不少干掉的竹竿和一些长短不一的绳子,显然是他们用来搭爬架的;就在竹竿旁边有个土坑,京兆府的差役还在里头刨着,不时地从里头找出些骨头块来。

  老王将一块手掌骨安放好之后,抬眼见了张萩,便上前来与他打了招呼,那双直勾勾阴沉沉的眸子里露出了些许怜惜,“从目前来看,是被人杀人之后分尸埋在了下头。”他说着话,抬手一指旁边石桌上一株玫瑰花。“那株玫瑰花就栽在尸体上方。”

  从外院到内院,一草一木都尽显秋末冬初的萧条惨淡,唯有那石桌上那一株玫瑰正开的千娇百媚,那鲜艳明媚的色彩,像极了鲜血。

  “相传,有人用动物尸体来做花肥,养出来的花又肥又艳,总不至于是有人想要用尸体来养玫瑰花吧!”张萩行过去摸了摸那玫瑰花,不小心被上头的刺划破了手指,一滴小小的血珠子从指间冒出来,就洒在翠绿的叶子上。他毫不在意地将手拢入袖中,“若非用来当做花肥,是这株玫瑰恰好长在这里,七八年间无人料理也能生长的如此好,还是被人当做标记特意栽在这里的?”

  老王笑了笑,“小的只负责验尸,至于断案的事,就要靠各位大人了。”他说完,那边差役又拿来了一堆尸骨来,他只得又埋头去分辨归位。

  张萩瞧那石凳上布满了苔藓,近旁又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倒是石桌被清理出来摆放玫瑰花,尚算干净,便侧身坐在石桌上。他坐的方向正对着地面两句尚不完整的尸骸,那带着湿泥的骸骨被夕阳笼上了一层暖黄的光,将那寒凉之意减退了三分。他的目光在两个骷髅头之间来回游走,看着两双黑洞洞的眼睛愣神。

  张相家的小公子,从小就对尸体十分有兴趣,小到飞鸟走兽,大到象狮虎豹他都解刨过,而且是活体解刨。他第一次接触人类的尸体,是在义庄。人类的块头没有动物巨大,但结构却十分复杂,那些新鲜的同胞尸体,比任何动物的尸体都要有趣,令他冷冰冰的血开始沸腾起来。

  他是在十五岁开始研究尸体,却不满足于那冷冰冰的躯体,便开始研究《六律》,想要通过这部律法来了解人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只是可惜,他研究的这么多年,总有些人有些思想是超出了他的研究范围的。

  人之所以区别草木动物,是因为有情,贪嗔痴念爱憎恶是情,喜乐悲哀是情,一言一行都是依情而生。多少人遁入空门远离红尘,用尽一生也看不透的一个‘情’字,他才用了十几年,哪里就能悟出来呢!

  但有一点张萩是知道的,那就是人死了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那随随着呼吸而生的情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他实在无法理解那些为了给死者讨公道而弄得活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下场,死了的人又看不到。

  直到日落西山,那两具尸骸才被拼凑完整,规规矩矩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死者男,年纪四十五到五十之间,死亡时间两年半到三年,死亡之后被人肢解了四肢和头颅,还被拦腰斩断过;致命伤应该是被人一剑从前胸刺穿,凶器直插心脏,应该是死后被人分尸。死者女,年纪三十八到四十五之间,死亡时间两年半,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头盖骨有裂痕且有重复的凹印,应该是被重物砸了脑袋身亡,不排除其他死亡原因。”

  老王是验尸的老手,很快便将尸检报告列了出来,张萩也在一旁看着,只补充道:“这两个人,应该不是死于同一人之手。”

  陈昭宥问:“何以见得?”

  老王解释道:“从凶器判别的。能一剑刺准并刺穿胸脏的人,定是用剑高手,而从这个女人后脑的那些重复的伤痕来看,是被人多次并且凌乱地击打过,若说二人死于同一人之手,这杀人手法相差也太大了。”

  陈昭宥疑惑道:“是否有这么一种可能,凶手在杀了男人之后也受了伤,所以在杀女人的时候便不那么顺利?”

  张萩点了一下头,“不排除这种可能。”他说着话,便蹲下身,就这地上的白布拿起男尸的手掌细细看过,又将那女人的手掌骨拿来瞧了,说:“这男人的手指纤细,无名指与食指有明显的压痕,拇指较其他指节宽大,应是常年握笔造成的;这个女人的手掌则宽大有力,且五指都有明显的变形,应是长期做着粗重的活计亦或者是从军之人。”

  陈昭宥一一记下,又叫人来吩咐,说:“告诉下去,重点排查书生、账房先生等一切需要握笔的男人,以及庄稼女子、各门各户做杂事的丫鬟、和会武功的女人。”

  那差役应声而去,陈昭宥方问:“张公子还看出些什么?”

  张萩倒也大方,见他问,便说:“杀人分尸一般有几种情况,一是仇杀,二是为了掩饰尸体的身份,三是为了方便藏尸。这具男尸既没有缺胳膊少腿,藏尸的方法又是如此笨拙,我个人更趋向于第一种情况,仇杀。一般来说,仇杀再和女人联系在一起,多半也在情杀的范畴之类。不过……”他话锋一转,叹道:“现在说再多都是空口白话,查明死者身份后,才能更好地下判断。”

  陈昭宥道:“我已令人去调查文成元年至文成二年失踪人员,相信明日便会有结果。至于这座宅子,也命人去户部查了,今晚便会有结果。若是查明了死者的身份,还要请张公子施以援手。”

  张萩客气地笑了笑,想了想,又说:“有廉大人在,哪里有在下班门弄斧的机会?”

  陈昭宥叹道:“廉大人毕竟上了年岁,更何况如今他要处理秦大人和流民窟的案子,一时间只怕脱不开身。若是案子久压不决,只怕皎城又要人人自危了。”

  张萩便不再多言,叫人取来了笔墨纸砚,就在石桌上铺开,便开始描画出来。只见他起笔勾画间,竟是一个骷髅头跃然纸上,不过茶余的功夫,那两句森然的白骨便在他的墨笔下呈现在洁白的宣纸上。众人心中皆奇,他也不多做解释,只将两幅画晾干了卷入袖中,又同陈昭宥说:“有什么进展去张府通知我。”

  陈昭宥点了头,正要送人出门,却有差役捧来了一包碎布片,说:“这是死者的衣物,腐烂了一些,还剩下这些。”

  陈昭宥抬手翻了翻,味道实在难闻,那布料上又沾染了泥土,实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找几个手巧的,把男女分开来,尽量辨出衣物原色原纹来,这对查找死者的身份也有帮助。”

  那差役应声而去,等陈昭宥再回过头来寻张萩时,人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一辆马车慢悠悠地消失在长巷的尽头。

  黑夜压顶,初上华灯照见长街万里空巷,陈捕头驻步萧条的宅院门口,望进三进门小院的尽头,点点寒鸦从高空掠过,为这座森寒的小院更添几分凄凉意境。

继续阅读:第三百四十七章:宿世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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