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寒门孙媳
车前一丁2019-01-22 10:093,142

  寒元帅携家常年在擎牙关,不过是回京述职之时在皎城略住三两日;先帝一去,寒老太师便辞了戍边的职务,安心待在皇陵旁的寒家老宅侍弄花草,府上只留下寒浅一人,他又最是个花花公子之流,故而朝中大臣即便是有事,也是求到老宅去,寒府门前也就前些日子元致远带人来闹的时候热闹一点。

  本就冷清的门庭,再加上白帐的点缀,小厮满脸的悲戚之色,更加显得凄楚苍凉。那门上的红漆绿环、阶前的灯笼、阶前的绿桂红花,好似也染上了无尽的悲伤。

  上了年岁的乌夜啼气喘吁吁地立在伏在阶下,明亮的眸子却死死地盯向府门的方向。直到身后马蹄声急,它慢慢转头望了一眼,眼看着庞然大物快速靠近,它挣扎着站了起来。

  “快,把这些都挂起来。”寒府拎了两个白字灯笼出来,漆黑的灯罩上书着大大的两个‘哀’字。他双眼通红,声音低沉,“在公子回来前,你们……”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看到太子爷从马车上跃了下来,身旁跟着胡庸才。他连忙将灯笼交给小厮,自己迎了出来,“殿下怎么来了?”

  李愧一边往里头走,一边问:“姑姑呢?”

  寒孚跟在后头回道:“公主殿下正在西苑陪着老太师。”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世子也在,太子殿下无需太过着急。”

  李愧脚步一顿,回头望着他,未语,眼中已经蓄满了泪花:“寒诺……”他微微滞了一下,改口道:“姑父但真遇害了吗?”

  老管家好不易才把泪水擦干出来主持活计,听了这话,鼻头一酸,忙低下头去擦拭眼角泪痕。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勉强应道:“尸首已经由寒门弟子运回来,再有三两日便能到了。”

  老人话说的很慢,说两三个字便要停顿一下,声音也压得很低,本就沧桑的嗓音愈发显得苍老了。

  李愧神情一滞,脚下不稳,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被胡庸才扶住,才勉强稳住了神情。他本已学的十分隐忍,可眼泪还是没忍住夺眶而出,湿了明黄衣襟。小小的手紧紧地抓着胡庸才的臂膀,他咬了咬牙,重新蓄起了满身的力量,昂首挺胸地往西苑去了。

  小院被参天大树覆着,在灼灼烈日下显得格外凉爽;四面窗扉敞开,世子爷就斜靠在正对着院门的窗柩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李言若坐在床前,目光似有若无地投向窗外那一株金桂,神色异常的宁静;剑竹则立身在其身后,脸上一片凝重。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李盗酒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再看李言若,轻声道:“太子来了。”

  李言若仍旧定定的望着窗外,直到太子的小脑袋出现在窗口,轻轻地唤了一声“姑姑。”后,她才转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侄子。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把李盗酒和李愧都吓住了,愣愣地看着她不言语。

  好一会儿,李言若才起身,带着剑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反手将门轻轻地带上。“别吵着爷爷安睡。”她一边说着,一边往离屋子较远的凉亭行去,一边唤过寒孚:“府上的事您向来熟悉,关于丧仪所需一切人力、物品,皆由你来总领操办,不必另行知会。虽说眼下遗体还未归来,但消息传得快,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客上门,老爷子身体大不如前,自然不能在外应酬。”

  她入了凉亭就坐,等着李盗酒与太子进去坐下,方同李盗酒说:“正经论起来,你也是我堂兄,由你来替我照料外间男客,料想也无人说闲话的。”

  李盗酒神色复杂地望了她好一会儿,久久不语。

  李言若不等他回答,又道:“里间的女客我会亲自照料。”她向寒孚微微颔首,“寒官家在府上的岁月长,若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要您多提点提点。”

  寒孚素来只知道言若公主调皮任性,却不想她在此番境况下竟还能稳住心神,镇定地下达命令,心里又悲又幸,只得连声应下去了。

  李言若又同李愧道:“寒诺一死……”一个‘死’字出口,话音便断了,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她才重新开口:“朝中肯定又会掀起不小的风波来,皇兄眼下正是头疼的时候,你留在寒府用处也不大,早些回宫去,也能让皇兄稍稍放心。”

  “姑姑……”太子一把抓住搭在石桌上的纤纤细手,感受到那双曾经给予他无限温暖的柔夷在轻轻地颤动,立时泪如雨下,“就算帮不上姑姑的忙,阿哟也不会给姑姑添乱的,您就让我留在您身边,可好?”

  李言若浑身僵了僵,好一会儿,才将手抽了出来,坚定地摇了摇头。她望着哭的梨花带雨的侄子,面上却愈发的严肃,抬手将他脸颊上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擦去,“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钧天的太子,未来的国君,哪怕是无人的时候,这眼泪也不能往外流。”

  李愧连忙拿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往脸上抹,一边抹一边说:“可我替姑姑疼!”

  李言若愣了愣,随后道:“我不曾经过这些事,宾客应酬也没办过,你且回宫向你父皇说一声,要他拨几个经验老道的人来听我使唤,得是要经历过大事沉得住气的。”

  李愧抽抽搭搭地点了点头,李言若又吩咐剑竹与胡庸才一并送太子回去。

  李愧忙道:“有胡庸才在,不会出问题的,姑姑身边也须得有个人照料才是。”他说着话,起身同李盗酒正正经经地揖礼,说:“姑姑这里,还要劳烦叔叔多多关照。”

  太子跟着言若公主混久了,从不肯正经地叫李盗酒一声叔叔,如今他这个模样,却教李盗酒心里发酸,只是稍微点了一下头。待得太子远去,他才低眉细语:“早知这一日来的这么快,当初这件婚事,我便该阻止的。”

  “若我没有嫁给他,现在连操持这些事的资格都没有。”跟前只有剑竹和李盗酒,言若公主的眼眶才稍稍湿润,却也仅仅是稍稍湿润而已;她的眼中没有悲伤,甚至还带了些许的笑意,“我是他的妻子,他不在,我就得替他守好这个家。”

  李言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抬袖将眸中的一点水雾也擦拭干净,带着剑竹去了。

  李盗酒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那个正是青春韶华的言若公主,顷刻之间成了寒门的少夫人;看着昔日那个被他带着调皮捣蛋的小妹妹,终于成长了。可她的成长,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他甚至想不出任何言语来安慰她。

  寒诺对于李言若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比许多人都要更清楚。那个男人远赴擎牙关的这数年来,言若公主的嘴里心里没有一刻不惦记着他的。惦记着他的好,他的不好,他的伤,他的名!她就那样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男人捧在心尖上十数年,从牙牙学语的小童,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没有一刻是忘了他的。

  如果说先帝爷是她头上的天,而寒诺则是那片天空中最灿烂的云彩,是在那片天坍塌后可以为她拂开乌云张开彩色的存在。而现在,天塌了,云彩也散了,阴鸷的风雨没有了遮挡,尽数落在了她纤细的肩背上。

  可言若公主的脚步,却迈的比从前更加稳重,更加落落大方。她那一身白衣,昂首挺胸的模样,像极了那个满脸冰霜一身正气的男人。

  李盗酒却能想象,她的脚下踩着的是尖锐的荆棘丛,是锋利的刀口,是一条只允许她一人独行没有退路的路。

  他帮不了她,就像崇奉帝死的时候,他看着她哭的声嘶力竭,却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

  从李愧嘴里得到寒府的确切消息,文成帝整个人都懵了,一个人在书房里呆坐了好半晌,才唤过徐诚下了命令:“着隋崇亮为钦差大臣,带领皎城兵马司两百人赶去太行,先撤了太行知府的职押解回京受审,严查太行周遭的匪贼流寇,朕要凶手。”

  徐诚连忙应声,文成帝又道:“着令礼部派人去寒府听公主调遣。”

  徐诚一一应下,等了片刻后,见皇帝无别的吩咐,这才拟旨昭告天下。

  消息无足,却跑的最是顺畅,经由口耳相传,短短半日功夫,整个皎城都知道寒门长孙是真的没了。

  寒府下人满身素缟,门前挽联高悬,宾客往来皆是无声无息,只有在途经门前时,才会好奇地将目光向上微微一抬,将门口负责迎送的那人打量一番后,更为惊诧。

  混世魔王李盗酒,敦亲王府的世子,一改往日那风流洒脱的模样,黑衣黑帽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对着每一个过往的人弯腰行礼,态度恭谨面色持重,可真真是变了一个人。而寒府内院,身穿素缟的言若公主一改素习,迎来送往间落落大方,全无昔日那混混公主的形态。

继续阅读:第二百八十六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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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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