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李盗酒此朱老大更明白,只不过眼下他的心思,与朱老大却是两样的。
之前他一直以为薛涛来钧天,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样一心为自己的人,最难寻到突破口。
若是受人胁迫而来,那就证明此女身上有弱点,如此一来便好办多了。
“薛涛的儿女还在弦月国君手中吗?”
朱老大面色微微一沉,叹了口气,道:“世子以为,我派去弦月国的探子是如何打探到这些辛密事的?他们一进入弦月国内,便遇到两个小孩被追杀,机缘巧合下将二人救下,慢慢从他们口中套出来的。只是可惜,那两个孩子最终还是被弦月王室发现,已经秘密处死了。”
李盗酒微微蹙眉,沉吟半晌,随后道:“此事先压着,让你的人把嘴闭牢了,若是将消息传到了薛涛耳中,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小厮拉了马车来,却被沐大给打发回去了,那轱辘声实在太大,朱老大等声音消失了,才问:“薛涛眼下在提刑司监牢里,她怎么能得到外面的消息?”
李盗酒虚眯着眼盯着沐大,冷笑着道:“各国之间互相安插间谍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弦月国的小皇帝可不糊涂。即便薛涛不是薛计的亲孙女,二十多年的耳濡目染,怎么着也该学了三分薛侯爷的无双心计。即便是手里拽着她的命脉,也难保她不会坏事。”
眼瞧着那一乘蓝顶小轿晃悠悠地停在了王府大门口,世子爷的声音逐渐压了下去,抬手在朱老大肩头按了按,示意他无事了。
朱老大随即辞了去,李盗酒上前将那乘简易到不能再简易的四人小轿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后,抽了抽嘴角,“这也是王妃安排的?”
沐大赔着笑脸应道:“王妃说,眼下寒门长孙新丧,不为别的,就为着世子与言若公主的情意,也该低调些。”
“她倒是想的周到,只是不知道昨儿个寿宴上心里可曾念及寒门新丧!”如此怼了一句,世子到底没再犟,坐着小轿便往衙署去了。
官府衙署大多矗立在德仁街上,而兵部与户部又恰好比邻而居。缘着皇帝命令,要准备绝谷大军的物资,兵部与户部都格外的忙碌,巧的是这两部此时恰好没有尚书,都是由侍郎代理尚书的事务;更巧的是这两部的门楣靠的十分近,一个左眼换右眼就能看到。
自从元范降为户部侍郎后,虽然仍旧是他掌权,但从尚书到侍郎,称呼上就两个字,却隔着皇帝的信任与大好的前程。好在户部的人以他为诫,无人敢造次,配合倒还算是妥帖,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元尚书刚刚将命令传递下去,一抬眼便看到偏门外一乘小轿停了下来,李盗酒的身影从里头滑了出来。他忙将手边的事交代下去,自个儿出门去,在李盗酒进户部前将人叫住,“世子六部。”
“哟,这不是……”一看到元范,李盗酒便堆起满脸的笑容来,“范侍郎!这侍郎和尚书比起来,确实不怎么好听。”
经了一场生死大劫,元范虽不说洗心革面,但至少将从前那般敛财贿赂的心思收敛了不少,任凭李盗酒调笑一句后,方赔着笑脸问:“我儿致远前些日子说要和几个朋友出一趟远门,却如何也不肯说出去了何处;世子一向消息灵通,可有听说他们究竟去了何处?”
李盗酒立在阶上,十分好笑地望着他,好一会儿,他才周转了身体,将左右都屏退之后,他靠近元范耳边轻声道:“我要说令公子上了战场呢?”感受到那具肥胖的身体明显地颤了颤,他哈哈大笑,“同元大人玩笑一句罢了。不是我诋毁令公子,就他那样的人,还没等到战场呢早已经累趴下了。”
元范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后,他才开口:“自从我出事之后,致远去了京畿预备营,每一日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变化。就算此刻他但真随着寒老太师去了战场,我也信。”
李盗酒将眉峰微微一敛,看着阶下那一坨肥肉说不出话来。从前他觉着,元家父子都是草包,现在看来,这坨草包里头,也不完全是草,还算是有点脑子的。他想了想,正色说道:“在这个一块砖头能砸死大片王孙公子的地方,要想出人头地,没有张公子那样的无双智计,上战场是最便捷的登云梯;京畿预备营名义上是寒门手中,将来却是要为皇上效力,元致远曾经跟着寒浅受教,又是跟着寒老太师上的战场。他这一去,只有马革裹尸和一战成名两个结果。”
他说的轻松,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却是将他的心架到火上去烤。
“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拥有无双智计的张公子笑吟吟地向二人行来,抬手在元范的肩头拍了拍,示意他宽心,“贵族子弟入了军中,首先是要坚持锻炼强身健体,能跟得上行军进度了,才有资格佩抢剑,不过也只是做些巡逻、戍卫的事,冲锋陷阵。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到了战场上怯站退缩,反倒得不偿失。”
李盗酒嘿嘿一笑,“以元公子的品德,这些都是小事。”
自己儿子有多少能耐,元范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更何况,在张、李二人之间,他更愿意相信张萩的话。毕竟,李盗酒的混账在皎城是出了名的。眼看二人是有话要谈,他也不便多留,便辞了去。
“张公子,是否往我衙署一坐?”
张萩虽然掌着兵马司的事务,皇帝却并未许他总兵的职位,旨意上说是暂代,很显然总兵大人该有的一切待遇他都没有,而总兵大人需要遵守的规章制度,他也无须遵守。今日的他穿着一袭藏青色的长衫,长发仍旧用桃木簪别在脑后,衬着那一张比女人还娇艳的脸,可但真是羞煞了红颜。
“有个人想请世子见一见。”张萩婉拒了世子邀约,看着阶下停着的那乘蓝色的小轿,他的神色变得有点古怪,“素闻世子特立独行,出行都是坐的宽敞马车。”
李盗酒满脸幽怨,“难不成,张公子徒步而来?”
张萩微微颔首,“左右也不远,徒步也可。”
世子爷将目光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果断地选择滑入轿中,撩起窗帘问:“去哪里?”
望着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张萩很是努力地忍住了揍他的冲动,果断地无视了他的问题,迈开了脚步。
好在地儿张公子从不骗人,他说的不远,是但真不远。从德仁街穿过南河,沿着宫墙行上小半柱香的时间也就到了。秦亮早已经候在了门口,看到张萩将李盗酒请来了,脸色顿时更加不好了。碰上这位二世祖,从来就没有好事发生。奈何人家身份摆在那里,纵然是再不愿意,他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请进去,说:“方五正在里头验尸,只怕还得等一下才有结果。”
李盗酒问:“谁死了?”
张萩道:“兵马司巡逻时,从南河打捞上来一具尸体,京兆府因为蒋家老宅的婴孩案子正处在风口浪尖,人多眼杂,便将尸体送来提刑司了。”
李盗酒微微挑眉,若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用得着张公子如此上心吗?
张萩继续道:“死者是从弦月来的。”
‘弦月’两个字,令李盗酒脚步一顿,嘴角抽了抽,“这世上,该没这么巧的事吧!”
张萩也停下脚步看他,“看来世子知道些什么?”
李盗酒却卖关子,“张公子又知道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皆不再多言,往停尸房去。
介于停尸房内的味道非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一行人便在外头等方五出来。
方五身上还穿着围裙,裙子上斑斑点点红黄交缠,身上还散发着腥臭味,刚才他在屋子里做什么,也就一清二楚了。他的手里常年抱着一本报告簿,只淡淡地扫过几人,便快速地念道:“死者男,年龄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死亡时间超过三天,不超过五天;死因是被人用利刃割断了喉咙,还没死的时候被人推入了河中,所以鼻腔内积了不少的淤泥。他的后背上有个十分诡异的纹身……”
他说着话,将报告簿内页面向众人,只见上面画了一个月牙形的东西,布满了裂纹。等众人都看过后,张萩解释道:“弦月国皇室密探的裂月纹身,此人是用什么身份入关暂时还不得知,但既然他能入关,其他的密探也能入关,甚至已经潜伏到了皎城。”
李盗酒一边听着,一边往凉亭去。张萩示意秦亮与方五在原地等着,也行了过去,问:“世子想到了什么?”
李盗酒将身子半靠在栏杆上,笑道:“眼下皎城能与弦月扯得上关系的,不就只有一个薛涛吗?这些探子极有可能是与她同行的,亦或者……”他抬眼看着张萩,声音幽凉,“薛涛乃是弦月国君的亲妹妹,而并非薛计的孙女,这一点张公子知道吗?”
张萩面露惊愕,却也只是短暂一瞬,“连弦月国内都不知道的事,我又如何会知道。”
李盗酒脸上露出点得意来,“那么,她来钧天是被她那位皇兄拿一双儿女胁迫的事,张公子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