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回来了
车前一丁2019-01-22 10:093,297

  如果时间倒退回三个月前,洪宇应该还在高原洪家,上有慈父,下有解人的妹妹;只是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死去的人和失去的人,都回不来了。现在的他,身在异乡,为人阶下囚;慈父变成了杀母下毒的仇人。

  他静静地看着李盗酒,甚至没有力气去恨。这一切,又与这个男人什么相关呢?当初洪七七下嫁杨家,又被迫自休离府,他也是同意了的;杨有善死了,洪七七说是来皎城吊唁,他也是同意了的,甚至还帮着她调查杨有善之死;而也是他主动要求掺和到皎城这一趟浑水中来的,主动去触碰那些被埋藏起来的秘密,亲手揭开了一条又一条的伤口。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恨去怨?

  他眼中的恨、怨、悲、凉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一抹嘲讽的笑,随着他躺下的动作,晕散在那双温和的眼眸中。

  “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并非靠血缘维持的。”世子爷终于吐出一句半点安慰作用也没有的人话,随即正色说道:“杞大夫说过,并非只有亲生父子间才会骨血相融,只是人难找了些,你安心在王府养着,外头的事自有小爷。”

  洪宇嗤笑一声。显然,对于李盗酒的好心,他并没有领会的打算。

  李盗酒也懒得多说,毕竟二人之间并不算熟,甚至是站在对立面的。常言道清官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是混世魔王,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洪家父子之间闹得越不可开交,洪钟就得时刻提防着,如果不是他身败名裂,就是被儿子夺了权。这样一来,他又哪里有心力同朝廷斗呢?

  世子爷从窗口轻轻一跃,脚刚沾地,便看到外头何四妹提剑来了,身后跟着满脸惊骇的沐七。

  沐七喊道:“爷,世子妃要杀那洪宇!”

  李盗酒看着那张苍白容颜上的坚决,再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洪宇,大大方方地往旁边一让,让何四妹从窗口可以看到洪宇。

  在看到洪宇的那一瞬,何四妹提剑的手僵住了,脸上也析出几分错愕。两个月前,她曾经在醉杯酒见过洪宇,身体虽然弱,但身披锦帽貂裘,满眼温和,正是洪府少当家的模样;而现在躺在她面前的,分明同流民窟那些人没有区别,甚至,不如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至少,那些人脸上,还会带着笑容。

  她往后退开两步,手里的剑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方向,‘叮当’一声落在青石地面上。

  李盗酒俯身将短剑捡起,递给沐七收好,压低了声音道:“现在对他来说,活着比死更难受。”

  洪家那摊子事,何四妹没心情理会,只是想到初见何月华时的狼狈,以及这些年在洪家所受的委屈,心里便堵得慌。她在何府受人欺负时,还会有二姐替她出头,暗中帮她,她的二姐,孤身一人远在高原,心中的苦、遭受的罪又该向谁说?又有谁会为了这个远道而来的媳妇,和偌大的洪府为敌?

  洪家是为此付出了代价,可何月华就那样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还被安上了惊扰圣驾的罪名!她是何其无辜,这个公道又该向谁讨要呢?是洪钟?洪宇?是她何四妹?还是那些受贿的官员?亦或者,是当初将人嫁到高原去的何珏?

  李盗酒将何四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紫衫齐整,头发也挽的好好的,一副要出门的装扮。他的眉头立即拧了起来,问:“你又要去哪里?”

  何四妹犹自想着何月华的死,回道:“去寒府,寒诺出事,公主必然难受。”

  “你浑身是伤,去了也只是添堵。”李盗酒大手一挥,将她腰身松松揽着往外去,顺道吩咐沐七,“看好世子妃,人要是丢了爷送你入宫去做太监!”

  沐七吓得双眼都要瞪脱眶了,“奴才哪里是世子妃的对手!”

  李盗酒才不管,反正为难沐七一向是他的长处。

  何四妹勉强挣扎道:“我只是去看看她,毕竟相识多年。”

  “你是我媳妇,又不是她媳妇儿!”世子爷倔脾气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要真去了,小爷明日就再娶两房姨太太回来。”

  何四妹秀眉一挑,很是不在意,“那是你的事。”

  李盗酒一只脚正要迈出院子门槛,闻言又收了回来;他侧过身,双手环在胸前,一脸不怀好意地望着何四妹,“四妹,承认你喜欢小爷,就这么难吗?”

  何四妹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抬脚出门前,在世子爷黑靴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脚印。

  ——

  等待,总是漫长而难熬的,尤其是当整个皎城的人都在翘首以盼的时候,日子在众口铄金下就变得格外漫长。直至六月十七日的晨,一骑轻骑在北城门打开的一瞬间便冲入长街,纵马在沿着承乾街过悦人街再到厚坤街,马上的人浑身素缟,手持经幡,在寒府门前下马后,沉沉一跪。

  “寒大人回京了!”

  带着哭腔的一声高呼,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盘旋在寒府上空,连同那缓缓开门的声音,也变得哀啭凄婉。

  大门之后,是一身素缟的李言若,身后跟着剑竹、青瑶、红霜等人,寒孚带着阖府的人跟在后头。

  那传信之人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抬起满脸泪痕,重复了一句:“公主,寒大人到城门口了。”

  藏在素缟中的纤细十指慢慢地扣紧又松开。李言若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以此来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微微扬着头,看向徐徐地从东方跳出的那一轮红日,淡淡地道:“我这就去接他回家。”

  带着颤音的话,叫立于她身后的剑竹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来紧紧地掺住了李言若的手。

  八轮的马车被卸去了车厢,放上了一个巨大的木箱子,箱子的上方覆着厚厚的白布,底端一路都在淌水;拉车的四匹马都是百里挑一的战马,一路走得极稳,马车一点也不颠簸;二十个浑身素缟的青年男子簇拥着马车一路行来,他们的脸上好似被戴上了统一的面具,对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戒备。

  为首有两人开道,一人手中持‘寒’字黑底白字旗,一人手中持‘哀’字白底黑字旗。

  承乾街邻着北市,向来也很热闹,一早城门一开,街上尽是入城赶着开市的商贩;可这一日,街道两侧,却早已经站满了各色各样的人。各大府邸探听消息的小厮;即便是被安排到京畿预备营也终日无所事事的王孙公子;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富贵人家;以及寻衅滋事的人……

  “你们说寒诺死了,我偏不信,除非打开那箱子让我们看清楚!”体格高大强壮的男人身披白褂灰裤,脚上踩着一双草鞋;他往承乾街道上一站,一声吆喝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自然也将护送遗体的寒门子弟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持‘哀’字旗的男子显然是这群护卫的首脑,闻言略略颔首,漠然道:“阁下有任何疑问,可去衙署报官。死者为大,莫要挡了我家公子的路。”

  那壮汉笑咧咧地道:“若这箱子里躺着的真是寒诺,爷爷自然无话可说;可若不是,你们寒门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是要满门抄斩的!”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人就是来捣乱的,那护卫自然也瞧出来了,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一退开,立即有两名护卫上前,要将那壮汉拿下。

  谁知那壮汉体格强壮,身手也异常的灵敏,两名护卫与他过了几招,便被他捏断了手腕。他将那二人丢开,身形不停,直接冲进了寒门子弟的护卫队中,目标很显然是被他们簇拥着的马车。

  他们打得火热,围观的群众却也议论的火热。

  从寒门长孙的死讯传回皎城那一日,寒老太师便病重,至今未能起身;寒府上下全靠李言若和李盗酒在操持,若非这二人身后是皇帝和敦亲王,只怕早就有人在寒门闹起来了。而这几日间,最令他们操心的,便是寒诺真的死了吗?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一切都是这个莽夫闹得,与围观的人可丝毫没有关系;若是没死,便如刚才那莽夫所说,寒门犯了欺君、欺天下之罪,便是文成帝偏袒,只怕今后他们在朝中的威望,也要大打折扣了。

  事情没明朗前,谁也不想把自己卷进去。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没有趁火打劫,他们已经仁尽义尽了。

  那莽夫身手了得,加上寒门子弟数日奔波不曾好好歇息,正是疲倦之时,一时三刻被他冲撞了个人仰马翻,尽皆倒地不起;那人手脚快,力气也大,抬手便将那木箱子给从马车上卸了下来,顺道将楔子都给震脱。

  木箱滚落在地,盖子被翻开,一个圆圆的东西从里头滚了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路沿着街道滚到了一双素面的绣鞋旁。众人的视线缓缓上移,素鞋素衣的上方,是一张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这张脸他们大多数人都见过。钧天唯一的公主,当今文成帝的唯一的妹妹,前不久才嫁入寒门为孙媳的李言若;陌生,是因为从前的他们见到的言若公主,活泼任性,一双水灵灵的眼里全是小心思,而现在,长身立在承乾街中间、浑身素缟的这个人,一脸沉静稳重。

继续阅读:第二百九十二章: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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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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