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螳螂捕蝉
车前一丁2019-01-22 10:093,188

  整个寒府,一改往日的冷清,华灯高起,亮如白昼。

  阖府的人虽听了言若公主的令得以休息,却也不敢十分怠慢,或是靠在廊下打盹儿,或是蜷在一角便睡个囫囵,那阵阵鼾声与夏虫此起彼伏。薛涛一路行来竟是无人看见,只西苑门口的小厮还没歇下,却也是哈欠连天,瞧见她来了,勉强振作精神,与她笑着打了招呼:“薛姑娘又来看老爷子呀?”

  薛涛负着双手,回之笑脸,“如今公主正为寒大人的事伤神,大夫说多和老爷子说说话,有利于老爷子苏醒。在下在贵府上叨扰这样久,也想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小厮笑了笑,不再多说,为她开了门。

  进出西苑的人一向少,除了杞大夫和寒大夫,便只遣了一个手脚轻便的小子。那小子正在院子里熬药,见薛涛来,也没多在意,同她打了招呼后便又看顾着自己的药炉了。

  因老爷子床前离不得人,府上又忙的很,杞、寒两位大夫便亲自上阵,轮流照顾。只是二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又熬了这许多夜,精神难免不济。薛涛进去时,杞悯正在隔间打盹儿,因脚步声轻,也没惊动他。

  寒老太师仍旧静静地躺在床上,除了面色红润、渐有呼吸之外,与死人无意。

  “可惜了。”面对昏睡中的老人,薛涛摇头一叹,“常听爷爷提及寒老太师何等风采,却没想到,一个寒诺的死,就把你打击成这样子!”她说着话,慢慢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匕首,下了狠力往老人心口插去。

  匕首在离老人身体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任凭薛涛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再往前靠近半分。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中,响起了老人沧桑的声音:“让薛姑娘失望了!”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薛涛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丢开匕首往后退开,毫不迟疑的反身出门;原本静静躺在床上的老人翻身而起,将那柄匕首从掌中推出,钉在门方上,令薛涛往外奔逃的脚步慢了一步。而就这么一瞬的功夫,老人已经扣住了她的右手,顺势将她往后一拉,摔了出去。

  薛涛的身手倒也是极好的,人还在半空,却硬生生地扭转腰身,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可她刚落地,眼前一片阴影罩下,背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击,手臂再次落入敌人之手。伴随着‘咔嚓’一声,她的右臂吃痛脱臼,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左臂也步了右臂的下场。

  两只手被废,她头脑却仍清晰,待着空隙便往屋外逃;却不料刚刚迈出门槛,斜里伸出一物将她双腿一绊,身体失去平衡栽倒在地,还不等她起来,尼龙网子兜头而下,将她网了个结实。

  她正错愕与懊悔,听得一个声音神在在地传了来,“若世子早些告诉在下,是这么场戏,在下也懒得跑这一趟了。”

  她循声望去,见左相家的张公子正靠在廊下,而他的视线所及之处,敦亲王世子李盗酒立在门口,一只脚还搭在门槛上,脸上写满了得意:“戏总的重头看才精彩,也要请张公子来做个见证,省的到时候令尊又说,我和寒门沆瀣一气,冤枉就睦邻。”

  张萩道:“世子放心,家父身体不如寒老爷子,如今卧病在床,这一两月怕是上不了朝了。更何况,家父身为钧天首相,自然事事以钧天利益为尊。”

  “如此甚好,就怕……”世子一句话还未说完,有人在他肩膀处拍了拍,他转头看了一眼,立即识趣儿地将那条腿给收了回去,人也站的周正了。

  寒老爷子被杞大夫掺着出门来。

  薛涛的目光往四周扫去,门口打哈欠的两个小厮、仔细看护茶炉的小子,他们合力拉着困住她的尼龙网子,那么精神,半点倦怠之感都没有;而寒老太师身上虽然只穿了中衣,但神采奕奕,可实在不像是久病之人。

  事发至此,她就是再糊涂,也该明白过来,这是一场瓮中捉鳖!

  寒老太师看着瘫在地上的年轻女子,那一双细长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惊讶,仍旧从容地笑着,好像此时此刻她就是那个胜利者。“可惜了。”他用刚才薛涛的话还了她,“你虽有才,却自持甚高,不及你爷爷持重。”

  薛涛笑道:“若非爷爷软弱向你们俯首,弦月不会处处落后于钧天,以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被你们压迫。”

  “那不是软弱。”老爷子眼中惋惜更盛,“弦月薛侯爷断臂求和,不止是在你们国中,便是在钧天,老百姓提起他来,也多为敬重。战争从来不是目的,只是获取和平的手段,你爷爷当年苦心孤诣换来这数十年的太平,就这样断送在你们这辈人的手上,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薛涛道:“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若是钧天与弦月强弱关系对调,长期受人压迫的人是你们,你们寒门会甘心吗?”

  她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平和冷静,尖锐地响彻在寂静的黑夜中,刺入了所有人的心上。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以来永恒不变的规律,只要身处弱势,就难免会被压迫欺凌。钧天于弦月,就是那头压在头顶的猛兽。在这头猛兽的爪牙下,弦月国就只能低头、退让、讨好。

  “薛姑娘没有上过战场吧。”在这场胜败分明的对峙中,很显然是处于胜利者一方的老人更沉着冷静;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还是老人刻意将声音压低,那苍老的声音中,压出了一丝彷徨:“老夫十岁便在战场上,二十岁手握帅印,这一生见的最多的是戈壁茫茫黄沙,以及铺天盖地的尸骨、鲜血。那些死去的人,年纪最小的也才十五六岁,最大的已经白发苍苍。”

  “你说弦月一直受我钧天压迫,试问姑娘,我钧天何曾拿过你们弦月一针一线,搬过你们一砖一瓦?你口中所谓的压迫,不过是好战分子为自己膨胀的野心强加给钧天的罪名,想要借着这个由头来掩盖他们嗜杀的德行!”

  “我寒门儿郎不畏战,不畏死,但是我们怕无谓的牺牲!”说到激动之处,老人别开杞大夫的手,颤颤地走向跪伏在地的女子,“战争,就是无形的杀人机器,皑皑白骨,血流漂杵,这便是薛姑娘用以彰显自己能耐要付出的代价;你问过弦月的那些儿郎,问过那些在家中苦守的孀儿寡母,他们愿意为了你们这些权力操纵者赔上自己的骨肉至亲吗?”

  老人的诘问,令一向口齿伶俐心思敏捷的女子,哑口无言。这些问题,她回答不上来,亦或者说,她的心里,早有了答案,那是否定的。国中子民,哪一个不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安稳度日,哪一个与钧天又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呢?他们披铠甲持战刀,为的是家中妻儿一口温饱,为的是朝廷颁下的逃不开的那些法度!

  答案众人皆心知肚明,老人也没有再等着的必要。他慢慢地回身,在进屋之前挥了挥手,声音仍旧沙哑:“将人送去提刑司,若是逃了,老夫只问他们要人。”

  小厮领命,带着薛涛去了。

  李盗酒随着钻进屋子,却见寒老太师扶着桌案呕出一口鲜血,把一旁的杞悯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搀扶他坐下,又喂他吃了一颗药,喝了温水。

  半晌,老人缓和过来,冲着世子爷勉强一笑,“人老了,便不中用了,到底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张萩亦入了屋,眼看着老太师全无昔日的身材精神,不由的心头一震,与李盗酒对视了一眼。

  老太师神色如此,固然有刚才一战的缘故,但更多的,只怕是寒门长孙的死,给与这个老人的打击太大了。

  沉默半晌,老人又问:“言若如何了?”

  李盗酒回道:“中了迷香,不是什么大事。这些日子她也累坏了,趁此机会好生歇一歇也罢了。”

  “可怜了那孩子。”老人轻轻一叹。

  “太师打算如何处置薛涛?”张萩淡淡地将气氛从哀凉中拉了出来,“薛计刚死,薛涛便在寒府出事,而所谓的刺杀,他们也完全可以推说是寒府一面之词。”

  寒老太师微微颔首,看向了李盗酒。

  世子这才开口:“前些日子,廉大人查出,蒋家老宅内的一切都是蒋舫之妻秦娜所为,而这个秦娜正是来自弦月。”他声音转低,嘴角习惯性地往后咧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如果说,寒诺也是死在弦月国人的手上,钧天就有了兴师问罪的名目。”

  张萩道:“世子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李盗酒不言语,只看向寒老太师。

  老太师沉吟半晌,微微点头:“薛计一死,再无人能阻止弦月与中阳的联盟,两国盟约一旦结成,钧天的压力也不小。若是能在盟约结成之前便逐个击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

  老人语气转为担忧,却将话音一顿,没了音。

  而他未出口的担忧,那两个猴精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继续阅读:第二百九十四章:尸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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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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