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洪府八年,为你倾尽心力,却换不得你半分信任!”
八年心血一朝梦醒,何月华声声泣血,“我知道你心里有她人,也知道你想要孩子,所以你同绿歌的事我不管;可你纵容绿歌杀我婢女彩樱,将我带去的人尽数打发,阻截我与父亲往来的书信,让我在洪家孤立无援;你知道我偷听了你们的对话,没有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便要掐死我;怕我泄露了你们的秘密,派人一路从高原追杀我到这里,如今,你还要我跟你回去?”
“但凡你还念夫妻间一点旧情,就会知道,纵然我知道的再多,也不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但凡你还有一点人性,你也不会对我穷追不舍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听过了护国公慷慨激昂的指控,再听何月华这肝肠寸断的哭述,众人都忍不住心里纠了一下,有感性者甚至潸然泪下。
可这一切落在那个病弱男子的耳中,却清清淡淡的一句:“就算你不能生育,我也从未嫌弃过你,父亲的话你不必但真,何苦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他上前一步,抬手要抚何月华的面颊,却被后者躲开。
何珏正为女儿遭遇悲痛,听了何月华的叙述,更觉怒上心来,上前一步拉住洪宇的衣襟,骂道:“你们洪家欺人太甚!”
洪宇被他这一拉,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绿歌骂道:“老匹夫,你若敢动少爷一个指头,我们老爷必定灭你何府满门。”
她不说话,何珏还想不到她身上去,一开口,何尚书转身抬手便一巴掌落在她脸上;那绿歌自幼跟着洪宇也是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受过这样欺辱,刚要反击,另一只手也被寒诺给束缚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神态冷漠的男人,又骂道:“你们但真要和洪府作对?”
她这句话一出口,寒诺还未如何,文成帝先道:“洪府是不是也要和朕作对?”
那绿歌循声看了皇帝一眼,满眼轻蔑,“若没有洪家,你这个皇帝……”
“绿歌住口。”洪宇疾呼一声,打断了绿歌的话,随即又跪下请罪,“婢子无知,请皇上赎罪,洪府万万不敢与皇上作对的。”
文成帝却不去管他,只向敦亲王问:“李盗酒呢?”
敦亲王面色微露尴尬,“一早便出府,眼下不知何处混账呢。”
文成帝冷笑道:“他闹出这么一大摊子事,倒是躲得快。”
众人皆不明了这话的意思,寒诺却甚是清楚。护国公如何知道皇后内宫的事?何月华怎么鼓起勇气在这么多人面前状告洪府?洪宇又是怎么知道何月华在寒门的?这么多事都凑巧碰到一起,巧合也未免太巧了!
这就是他等的时机!
敦亲王赔笑不语,文成帝沉沉地吸了一口气,道:“皇后有身孕,先回宫歇着吧。”
张蓿起身辞去。
待她走后,文成帝方同寒诺说:“今日你这亲,恐怕是不能安安稳稳地成了。一应相关的人,都移步提刑司吧,朕不想把言若的礼堂弄的乌烟瘴气。”语毕,自己先走了。
待得帝驾走后,百官方敢起身,议论纷纷。寒老太师起身来笑说:“今日照顾不周,各位亲朋同僚暂回吧。”又请了洪宇等人、敦亲王、张相一同前往提刑司,留下寒银霜照看家中。
寒二公子刚刚送了护国公回来,瞧见一副人去堂空的场景,吓得顿时傻了眼。寒银霜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他们去了提刑司,我还得去后院疏散命妇,公主那里,便劳烦二哥去说一声了。”
说完,不等寒浅应声,一溜烟去了。
等寒二公子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身在北苑外头。眼瞧着院门上大红灯笼高高挂,满院子喜庆,丫头小子往来络绎欢笑,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刚要准备回去,却见新房外头的石阶上歪歪斜斜地坐着一个人,正是一整日不见人影的李世子!
“皇上雷霆震怒,正命人四处寻找世子。”寒浅忙活了一天,心累身也累,索性在李盗酒身旁坐下,调侃道:“世子和公主可但真是感情深厚,送嫁都送到新房来了。”
李盗酒撇了他一眼,没吭声。寒浅继续道:“好好的一场婚礼,护国公来闹一场,洪家的人来闹一场。你就等着吧,这笔账,大哥迟早是要向你讨回来的!”
新房的门‘嘎吱’一声开启,寒浅被吓了一跳,转头望去,见是世子妃,才稍稍松了口气,起身行礼,“世子妃在这里便好了,大哥随着圣上去了提刑司,公主这处有世子妃陪着,小子也放心了。”
何四妹微微点头,看向李盗酒:“二姐心中藏着秘密,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在犹豫不决,今早你见了她之后,她便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洪家的人是你安排的,面圣也是你安排的。”
没有惊讶,没有责问,只是平铺直叙的叙述,好像是为了求证,又好像只是为了说出来而已;低眉合眼,是她在他面前一贯的样子,薄薄的眼皮遮住了眸中的光辉。
李盗酒仍旧那样歪坐在石阶上,目光虚虚地放在远方。万里晴空,天色独好,可那一双分明勾人的桃花眼中,却是一片深沉。
“你让二姐走的是一条死路。”何四妹的视线终于从李盗酒的身上挪开,目光所及之处,满院子的喜庆色彩。
言若公主出嫁,寒门长孙迎亲,皇上下令天下赋税减灭一成,皎城全城同乐,所有人都在高兴。原本,她也是高兴的,她也是但真为言若公感到高兴的。
她没有资格去怪李盗酒,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讲话。
路是二姐选的,那是她的心愿;可如果李盗酒不推波助澜,或许二姐会打消那些念头,就那样安安稳稳地隐姓埋名一生。
“这些日子,我看着二姐一日一日地憔悴,既盼着有人能帮她一把,让她全了自己的心愿;可又希望谁也不要帮她,让她可以彻底死心。”何四妹往前两步,与李盗酒并肩而坐。她的声音仍旧很轻,像是自语,“我既希望她痛畅心意,把那些压在她心里的爱恨发泄出来;却又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去捅破,免得伤人伤己。”
人在面对抉择的时候,总是希望能有人帮自己下这个决定;所以,她带着何月华住进了寒府,带着何月华入宫,也没有阻止李盗酒见面;她太清楚满腔仇恨是何滋味,也清楚举目无亲的是什么感觉。
“母亲去世时,所有人都说她是自己掉入水中淹死的,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何府的人,官府的人,甚至连外头流言蜚语,都说我是个疯子;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二姐还在家中,她一定会相信我的话,一定会站在我这边!”何四妹说着话,从头上将那支玉簪拔了下来,递到了李盗酒的手中。
李盗酒看了看手中的簪子,再看看何四妹,不解她的意思。
何四妹道:“我埋怨在母亲的事上,二姐没有站在我这边,却没有想过她在何家过的有多艰难,没有想过对她来说,我是她的妹妹,但何微雪同样是她的姐姐;换做是我,要在两个至亲中做一个选择,也会痛彻心扉。”
她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李盗酒手中的那枚发簪,微微笑道:“洪家的事她早已知情,只因心中情义难舍,无法决断。她把这支发簪交给我,就是想要我为她做出一个抉择,可我却只顾自己,忽略了她对我发出的求救信息。”
她说:“你我相识数载,我母亲的事,我知道你尽力了,只是始终过不去心里的坎;我不是大丈夫,只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小女子,不愿去理会什么大是大非。”
她说:“你能不能,再替我救一救二姐?哪怕只是保下她一条性命,让我可以时常见一见她也好!”
她说:“只要是你,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握着玉簪的五指慢慢地收紧,拽成了拳头,用力到青筋暴起。‘咔嚓’一声,上好的和田玉制成的簪子,在李盗酒的手里断为两截,露出里面一点丝绢来,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簪,微微苦笑:“即便我有通天的本领,一心求死之人,如何救得了?”
身后的房门‘嘎吱’一声开启,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响起,一块制作精良的金令落在李盗酒的眼前。他抬头望去,剑竹俯身捧着令牌,脸上含笑:“殿下有令,何家二小姐有任何闪失,罪过皆系世子一身。”
李盗酒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冲着门内的人高声道:“你就可劲地欺负哥吧,总有一日要找补回来的。”
屋子里,传来言若公主闷闷的声音,“你若不把差事办好了,新账旧账本公主与你一道清算。”
李盗酒将钧令及玉簪收入怀中,起身拉了寒浅一道,“二公子,不妨一道去看场好戏!”
“得了吧,皇上被你气的不轻,你这一去肯定是新账旧账一起算。”寒浅话是如此说,但身体还是半推半就地跟着世子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