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深宫
车前一丁2019-01-04 17:383,231

  定风宫

  日光从糊了倩纱的窗口照射进来,与满殿的烛光交缠在一处,照见对镜贴花的女子瑰丽容颜;素色的纱衣、编制成发辫披散的头发、点缀在眉间的木犀花;盛妆已经卸去,没有粉末的遮挡,眼角的皱纹便很明显。

  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近,打磨的光洁的铜镜里,出现了一袭团龙黄袍,还有一张满脸沉郁的脸。

  张蓿仍旧自顾自地将木犀花贴上眉间,可总是无法贴正;最终,她将花钿搁在妆案上,轻轻一叹,“皇上看我,可是老了许多?”

  李环看着镜中那张脸,或许是因为没有装扮,竟觉着十分陌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是呀,对于皇上来说,是人之常情。您也跟着老了,可没有人会说你老,更没有人会嫌弃你老。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你身边,她们会逗你开心,会千方百计地讨好你。”张蓿抬手,在镜面上抚摸着帝王的脸,“皇上你看,你的眼角,也有皱纹呢!”

  “朕没有带人来,是想听皇后一句实话。”文成帝背转过身,沉沉地吸了几口气后,方才问出:“护国公所言,可是实情?”

  “皇上不带人来,不正是因为心里早已有了决断吗?”张蓿嗤笑一声,“您之所以没在寒府发作,是因为你还需要靠着我去笼络我的父亲,通过我的父亲笼络洪家。”

  李环虽早做了心理准备,可心里总是抱有一丝期许,期许着是蒋言痛失爱子疯言疯语,期许着他即将迎来的第二个孩子并非虚妄!此刻听到皇后的话,半晌不知作何反应。

  倒是张蓿继续说道:“从我入府的第一日起,母后便告诉我,身为未来的国母,一定要大度、宽容,所以这十几年来,无论皇上身边添了多少人,无论李言若如何挑衅,我都得忍着;忍着忍着,便成了习惯,习惯了被李言若颐指气使,习惯了皇上数月不来,习惯了将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送上龙床……”

  纤细的五指拂过镜中那个臂膀,分明是近在眼前,却仿佛隔了海角天涯,只可远观。

  “男人嘛,哪个不爱新鲜的?你和李言若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自然要比旁人亲近些。可皇上,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我也是你的家人!你放纵李言若欺辱我的时候,可曾念过我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你流连新人床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在这定风宫有多凄冷?李言若教唆太子视我如死敌你默许的时候,是否给过我半点信任?”

  面对这声声控诉,文成帝久久无语。

  他既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好兄长,更不是一个好丈夫。作为国君,政权旁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拿老百姓的生死当做自己晋升的赌注;作为兄长,他没有教导好幼妹,无能保护她;而作为人夫,他更不曾尽到半点丈夫的责任,对于妻子心中所想一无所知,还要求她无怨无悔地付出一切!

  他慢慢转身,想要看一看自己的结发妻子,可入眼的只有一个背影。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他缓步走出定风宫,立在高高的石阶上,看着满院牡丹争相斗艳,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自己从未好好欣赏过这些景致。

  “皇后为言若公主的婚事操劳过度,不慎小产,着令在定风宫好好修养,让太医院张广博好生为皇后调理身子;后宫一切事务,交给静贵妃打理。”

  君王一声令下,颌宫宫人齐齐跪下,面露惊惧。徐诚应了声,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君王有指示,抬起头瞧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负手立在定风宫门口,微微红了眼眶。

  护国公大闹言若公主的婚礼,称皇后假孕;洪家少奶奶、吏部尚书的二女儿,当众大骂夫家,随后轻生;皇后小产……

  随着夜幕的降临,一日的喧嚣被埋入黑暗,华灯寂静无声,照见一方天地。处在舆论中心的寒府,也归于沉静,只剩下北苑的灯火还十分璀璨,满庭喜庆在夜风中撒欢。

  寒诺推开新房的门时,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娘伏在桌上睡的酣,满桌喜果喜糕被人偷拿了几块,剩下的无论怎么摆都不成样子。他上前掀起盖头,魏巍灯火下,那张盛妆打扮的脸锁了一点愁苦在眉间。

  他伸手,想要将那团忧愁揉开,却把人给惊醒了。

  李言若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待看到寒诺时,愣了一下,随即道:“你终于回来了。”

  寒诺歉然道:“事发突然,让殿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言若公主毫不在意地招了招手,哈欠连天,难为吐字还清晰,“我终于可以上床睡觉了。”说着话,也不等寒诺应答,虚眯着眼摸索到床边,倒头又睡。

  寒主司讶然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确定人是又睡过去了,才低头轻笑。

  “寒大人。”门外,传来剑竹的声音。得到允许后,剑竹推门进来,手里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搁着几个精致的小瓶子和一小盆的水,“殿下早上起得早,困得不行,听喜婆说新娘子先睡了对夫家不好,硬撑着在桌上瞌睡。”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托盘搁在寒诺手旁,“杞大人说殿下双脚虽然好了,但不能多走,还得每日拿这些药水兑着用力把淤血揉开才好得快。”

  寒诺点头应声,剑竹又笑道:“奴婢忙活了一日,倒是有些累了,这里就烦大人多多费心了。”

  说完,便福礼退了出去,将房门带拢后,连同院子里的丫头小子也一并打发下去了。

  寒诺认命地替李言若褪去鞋袜外衣,解下头上珠钗,又替她将脸上妆容抹去,方拿药水勾兑了替她揉捏脚腕;期间李言若醒来一次,睁开眼瞧见是他,咕哝了一句‘活见鬼’,又安安心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寒主司是在言若公主的惊叫声中醒来的,还未反应过来,被人一脚踹下床来!

  李言若蜷在床上,拿个发抖的手指着他,“你怎么在我床上。”

  寒诺无语。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将架子上的喜服拉了拉,提醒她昨日才发生的事。

  李言若眨巴眨巴眼,一双眼滴溜溜地在房间里打了个转,嘿嘿一笑,“你没事吧?”

  寒诺一挑眉,双手环胸靠在床方上看着她,“殿下以为呢?”

  李言若往后缩了缩,后背抵在墙壁上,凉凉的触感令她漫天乱飞的思绪重新归位,快速地为自己找到了说辞,“谁让你昨天那么晚还不回来?我睡得迟了,精神不好!”说着话,还将脑袋一歪,装出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来。

  寒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往门外喊了剑竹进来,自个儿去后头洗漱了。

  门一打开,李言若才发现外头烈日炎炎,时辰显然不早了。她忙问剑竹:“什么时辰了?”

  剑竹笑道:“辰末了,殿下放心,大人已经往西苑和东苑去请过安了,还替殿下告了假。”她又叫青瑶银霜两个丫头进来,将李言若从床上拖起来洗漱,一面说:“大人可不比殿下,昨夜睡得那样晚,今晨照样卯时就起了,还细心地为殿下揉了脚腕才出门的。”

  李言若动了动脚腕,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没了妆容的遮掩,那张脸平淡无奇,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她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两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地道:“我也能卯时起来。”

  青瑶笑道:“就昨儿那么一日,还困的连眼都张不开呢。”

  李言若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仔细我给你找个恶毒婆婆治治你!”

  红霜一旁接口道:“眼瞧着是为人妻的了,这些话说来也不害臊了。”一句话说的李言若把脸羞红,拿着梳子要打她。好不容易梳洗好了,吃过早饭,要去见过公婆长辈,却被告知老太师与右相都入宫去了。

  因寒诺在书房办公,她也不好去扰,寒府她也是逛遍了的,实在没什么吸引力。因又想起何四妹还在府上,便摸去南苑找她说话,却又被告知何四妹也已经离府,不知去了哪里。

  百无聊奈之下,想起昨日府上发生的变故,以及何四妹与李盗酒的对话,心里挂念,便要准备去敦亲王府,被剑竹一把拉住。“哪有新妇入门头天便出去招摇过市的?从前你是公主,做的错事再多,众人也只会说是先帝宠爱。如今殿下已经是寒门的媳妇,您所有的不是,可都得寒门来担着!”

  李言若想了想,觉着言之有理,“既这么着,就把李盗酒找来。”

  剑竹笑道:“只怕眼下世子没有心思应承公主的话。”说着话,她便将昨日何月华跳楼自杀的事简单一提,又略微提了张后小产一事,“如今外头都在议论这两桩事,说皇上是有意偏袒张家。”

  李言若立时明白过来。何月华告御状是李盗酒一手策划的,人却在半途中死掉了,对他的计划肯定有影响。而何家子女中,四姐最看重的便是二姐何月华,此刻还不定伤心成何种模样呢。

继续阅读:第二百三十七章: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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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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