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李言若觉着,只要自己肯努力,一定能帮上忙,可不论她再怎么努力,始终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一如此时此刻,外面风起云涌,而她却只能待在府里,什么都做不了。
剑竹伺候她多年,一眼瞧出主子的心思,宽慰道:“依照世子的脾气,若有需要公主帮忙的,一定会开口。”
李言若也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李盗酒的性格自然是不必说,许多事他都没有刻意隐瞒,让她看的清楚透析;她担心的,是寒诺。那个男人习惯了隐忍,默默地抗下所有的事,哪怕雷霆万钧加身也不会露出丝毫情绪来的。
剑竹又劝道:“世子妃临走时留下了她亲自书写的菜谱,上头有一份龟苓膏,殿下是否要试一试?”
“也罢。”李言若自嘲地笑笑,“如今我也只能捣鼓捣鼓这些东西了!”
主仆两个说笑着又回北苑来,恰逢寒浅领着京兆府的陈昭宥刚到,二人见了礼。李言若瞧两个人脚程奇快、满脸焦急,便问:“什么事?”
寒浅打发寒官家领着陈昭宥进去找寒诺,才同李言若说:“洪宇失踪了。”
“昨日不是还在吗?”李言若奇道:“一个病秧子,能去哪里呢?”
“谁说不是呢?如今万通钱庄和醉杯酒的老板正在京兆府闹着呢,陈捕头实在没辙了。”寒浅叹了口气,说:“要是洪宇在皎城出点事,这天下可要大乱了。”
洪家商行遍布钧天,所涉及的既有名贵珠宝首饰、药材香茶等,也有日常用之物;一旦洪家出现问题,不说东西买不到,那得牵扯到多少人丢了养家糊口的饭碗?
不多时,寒诺已经同陈昭宥出来,面色阴沉地嘱咐寒浅:“立即给兵马司去提刑令,令他们协助京兆府全城范围内搜索一男一女两名盗贼,注意,该男子常年积病面白如纸,年纪在三十左右;该女年龄二十余,高瘦个子,能提供正确线索者,重重有赏。”
寒浅应声,寒诺又道:“注意各类偏僻无人的荒废院子、草堆。”
寒浅连忙同陈昭宥一道去了,寒诺这才看了李言若一眼,想了想,才道:“殿下可否以你的名义,召何四妹入府陪伴?”
李言若点点头,为难道:“只是我要如何去寻她?”
寒诺道:“寒府的人自然会去寻,若是寻回来,殿下只管留下她便是。”他顿了一下,才又解释道:“我怀疑,此次洪宇失踪,与世子脱不了干系。”
李言若更是不解,“好好的,李盗酒绑架洪宇作什么?难道他是想要用这个来要挟洪钟吗?”
“恐怕不是。”寒诺道:“恐怕是为了世子妃。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洪宇的身份实在特殊,有人惦记也在情理之中。但愿,他是落在了李盗酒手里。”
——
寒诺到敦亲王府时,世子爷正躺在竹廊下翻看那张纱绢,看到沐七领着寒诺进来,他并不惊讶,只是将纱绢递给他,说:“从昨日到刚才,我一直在奇怪,何月华为何要用那样的方式去死?她手里掌控着的证据,足以证明洪家确实贿赂了官府;更何况我曾经告诉过她,只要她肯站出来,就一定设法保她周全。”
寒诺低头看了看纱绢,眉头轻轻一凝,“还有一点,昨日何月华是由禁军亲自押送的,那么多人,竟无一人发现她不见了;临时搭建的竹棚高险,寻常男儿都没有勇气爬,又是什么支撑着她爬上去的?”
李盗酒与他对视一眼,笑道:“何月华一死,她告洪家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张相和这张名单上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这份名单是何月华藏在簪子里转交给四妹的,昨日才到我手里,如果是这上面的人,他们要的应该是这份名单,而不是一具……”
“洪宇失踪了。”寒诺打断了李盗酒的话,垂眉盯着他的双眼,“如果他在皎城出事,洪家不会善罢甘休,哪怕洪钟知道他不是自己亲子,也会认为是你们捏造来诓骗他的。”
李盗酒挑了挑眉,满脸不在乎,“难不成,寒主司是想请敦亲王府去寻人?可惜,我手上没有实权,帮不到你。”
“兵马司和京兆府的人足够多,但有些地方,他们进不去。”寒诺抬眼一扫四周,“比如,这座赫赫威严的王府。”
李盗酒又不傻,自然听出了他言下之意,耸了耸肩道:“我这东院你可以随便搜,西院那边,恐怕得请示一下李欢庭了。依我说,寒大人又何必为了一个病秧子兴师动众?昨日所有人都看到,洪宇是在何月华自杀后离开的,神态恍惚精神不振,说不定掉到哪里淹死了呢?”
“他死了,何四妹还能活着吗?”寒诺轻轻一问,“世子爱惜世子妃,又怎么会让洪宇去死?洪宇身体羸弱,根本经不起长时间的折腾,而他也需要大量上好的药来续命,世子应该还没让他离开皎城;事关世子妃,世子不会假手于人,定会亲自看管洪宇。”
“啧啧啧……”李盗酒抚掌而叹,“幸好没有与寒主司为敌,这反应,旁人是断断跟不上的。”他将头一歪,身体的状态更加放松,脸上是洋洋得意的神情,“寒大人不妨继续猜猜,我会将洪宇藏在哪里?”
寒诺道:“你自负,自大,能想常人不敢想,能为常人不敢为;所谓最危险处便是最安全处,王府、流民窟,亦或者是醉杯酒,逃不出这三处。”
李盗酒眨巴眨巴眼,“既如此,寒大人不去找人,来找小爷做什么?”
做什么?
“当然是来兴师问罪。”寒主司将手往前一伸,“殿下的钧令呢?”
李盗酒吓得把身体都坐直了,满脸惊愕地抬头瞪着眼前的人,“言若都不在乎,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言若公主不在意钧令,是因为她并不知道,那块由圣祖代代传下来的金牌,其真正的价值在何处;而她也并未看清,李盗酒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寒主司往前一步,蹲下身来,将手直接伸到了李盗酒的面前,“不属于世子的东西,揣在怀中总是烫手。”
李盗酒认命地将钧令掏给他,顺道损一句:“先帝爷可真是偏心,什么好都留给了你,我这个亲侄子倒是一无所有。”
寒诺仔细确认过钧令无假,收入袖中,起身时冷冷地撇了他一眼。按照李世子从前那些混账行径,没被送上断头台,已经是先帝爷格外开恩了!
“不论你要做什么,掂量点分寸,好歹你身上也流淌着皇室的血脉,莫要浪费了圣上一番苦心。”寒主司语调平平,说出的内容却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杞大夫的医术在当今出世的人中来说,已经是佼佼者,他对蛊毒的研究亦有些年头,或许会有方法;江湖上那些流传的偏方信不得,洪宇留在你这里,若有任何闪失,你便是千古罪人。”
李盗酒望着他慢悠悠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着他吼:“论理,你是不是该随着公主唤我一声兄长?”
寒主司的脚步微微停了一下,随手从栏杆上抚过,袖手往世子爷的方向一扬;一枚原本用以固定竹栏的楔子直奔世子爷的面门而来,贴着他的鬓发插入身后的柱子里。
李盗酒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寒诺刚回王府,便见秦亮正在府门前来回踱步。
“大人!”秦书办似乎永远是一副泰山将崩大难临头的焦急模样,不等寒诺近前,已经牵着两匹马迎了上来,炎炎烈日在他脸上晒出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他却顾不上这些,急忙说道:“元致远敲了提刑司的鸣冤鼓,说是有天大的冤情要申述。”
“怎么,他还记着欠下的杖刑吗?”寒主司玩笑一句,却十分利索地上了马,往提刑司去了。
元致远此人,比不得李世子混账,也比不得他机灵,受不起挑嗦忍不了脾气;一旦有事,他是第一个被推到前面出头的人,都中子弟当面都冲他翘大拇指说他义气,背地里也就是一个大傻子罢了。
他此生最不服气的第一人是李盗酒,第二人便是寒诺;不仅是因为寒诺曾经赏过他板子,更紧要的是寒诺和李盗酒一样,整个皎城无人敢招惹;李盗酒是混账出了命,吃了一分的亏要找回十分来,而寒主司则是光明正大、以权谋私,还叫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是以,哪怕此时是他跪在宪司堂上,面对绯衣官袍的提刑主司,他也是满脸的愤懑。只是语气倒还算镇定,“小生元致远,现有兵部尚书刘六郎贪污军饷、收受贿赂的证据,以及其女刘颖意欲谋杀言若公主、乔装混入宫禁的证据;请寒大人一一过目,严惩贪官污吏,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这几句话倒是人模狗样,若是不知情者,必定为元公子的义愤填膺而鼓掌叫好;可偏生寒主司便是一个知情人,而且是一个知道很多内情的人!
“圣上已经下令,两部尚书的事押后再审;更何况,元公子的父亲也参与其中,并且是他告的刘六郎;此刻由你来举证,本官怀疑这些证据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