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环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道：“他们行的是粮道。”
“可军饷一案不是解决了吗？”李言若虽未曾亲自参与其中，但闲来听这人一语那人一句，也知道了个大概。“再说，太行山之前他不是去查过了吗？还能找出什么线索呢？”
李环道：“正因为案子已经结了，有些东西才会浮出水面。”
太子扒着柱子感慨道：“寒诺可真是国之栋梁！”
言若公主得意地道：“这个是自然！”她一腔赞溢之词还未尽数抖出，远远的瞧见剑竹捧着水晶缸行来，想起被太子拦下的事，转头狠狠地瞪了某人一眼，“再是国之栋梁也与你毫无关系。”
太子表示很受伤，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自家父皇，“儿臣想拜寒诺为师。”
文成帝明智地不参与姑侄两个的争论，让他们自己解决。
剑竹步入凉亭，见言若公主又和太子怼上了，芙蓉花只怕也是没有的了。她见过三人的礼，将水晶缸放在桌上，方道：“奴婢才刚来的路上看到了熙贵人，却是穿着太监服侍。”
李言若顿时来了兴致，脱口便道：“何家出了那么多事，三个女儿只有她一个保全了，这个时候还不肯安分，非要等到自己都出事了才安心吗？”
文成帝瞪了她一眼，到底没怎么和她计较，只是问剑竹：“确定是她吗？”
剑竹点头：“错不了，她是同内务府负责采办的太监一起的。”
内务府负责采办的太监因为时常出入宫闱，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登记造册的，且出宫人员需要经过层层门禁检查，想要混出宫去谈何容易？
何蔻珠入宫多年，如何不知其中厉害，可她冒着风险也要入宫，是为的什么？
良久之后，文成帝轻声道：“找个人跟出去看看她和什么人接触，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举动，都不用管。”
剑竹应声而去。李言若喃喃道：“她在这个时候出宫，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宫里久了，会把人逼疯的。”君王低头苦笑，低声喃喃：“她们不像你，成日家可以出宫鬼混。”
李言若无语。
——
钧天对待朝中官员向来大度，便是个九品芝麻小官，也都配有四人小轿，上到寒老太师早朝都是乘坐轿子来的，偏生世子爷特立独行，不走寻常路，他的代步工具是一辆双骑的加长版豪华大马车；车账用蜀锦铺的，车帘子用拇指大小的珍珠、翡翠、玛瑙编制的，就连马车前踏上沐七坐的那个小凳子，都是用沉水香制造的；据说，这辆马车是当年敦亲王派去接世子爷的那一辆，从前也是一辆很普通的马车，这些年被世子爷改改造造，成了他众多败家行为中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角。
如此一辆豪华马车与一众朴素的四人小轿停在一处，犹如鹤立鸡群，显眼之余，自然遭来诸多恨铁不成钢的视线，而世子爷立身马车前，摸着下巴对着银光闪闪的车辙看了琢磨了好一阵，随后吩咐沐七：“明儿个把车辙渡成金的！”
沐七为难道：“就是赔上性命也赶不出来的呀！”
世子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那就直接换成金的就好了！”说完，还十分挑衅地向同僚眨了眨眼，一脸‘小爷有的是银子’的表情，“去艺园……”
世子爷刚刚把车帘子捞了起来，只探了半个身体进去，随即便是一僵，又将身体缩了回来，满脸疑惑地看了看沐七。
沐七尴尬地笑笑，“刚才就想告诉爷，可一直没机会。”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一条血痕，“小的还想多伺候爷几年。”
李盗酒抬手在他头顶敲了一下，重新找回刚才噎回去的话，“把我放到艺园，你转去虞美人买点桂花糕。”
沐七点头称是，等李盗酒入了马车，才慢悠悠甩开鞭子，驱车而去。
马车里除了李盗酒，另外还有一个小太监。此小太监生的唇红齿白品貌端庄，芊芊十指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匕首的尖端正对着世子爷。
“熙贵人这又是闹得哪一出？”李盗酒也是经常鬼门关前徘徊的人，区区一个女人一把匕首自然吓他不住，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玩笑语气，“你是想为何微雪报仇还是想为何月华雪恨？”
何蔻珠深知此人心思乖觉，并非表面那般太平，因此不愿与他废话，只简短地道：“带我去见何四妹！”
何四妹三个字好像是世子爷给自己制定的开关，整个人立即正经起来，“你见她作什么？”
何蔻珠冷笑一声，手中的匕首也垂了下来，白皙面庞上染上点点哀愁。“想我何家从前何等风光？大姐下嫁护国公府，二姐入了洪家，本宫是深受恩宠的熙妃，而现如今呢？”
李盗酒默然无语。现如今，蒋家倒了，何微雪死了；洪家追杀何月华，致使她人前自杀，还为此开罪了皇帝，令何珏担了不是；昔日的熙妃成了今日的熙贵人，身上还不清不白地担着几条人命！昔日的何家有多风光，今日她们受到的嘲讽便有多刺心。
“父亲年迈，阿乾年幼，如今何家唯一的出路，也就剩下这么一条了！”何蔻珠抬头看向李盗酒，一向明哲保身的她，在接连失去了两个姐姐自己也身陷囹圄之后，终于看清了事实；所谓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过是软弱者的懦弱无能罢了！
倘或，何家能够像寒门一样足够强大，亦或者像是张家一样，成为真正的皇亲国戚，那些人多多少少也会忌惮几分，不敢如此猖獗！
“李盗酒！”熙贵人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匕首，这一次，匕首尖端直接抵在了李盗酒的心口，“如果我们何家没有了活路，在我死之前，一定是先拉你陪葬！”
面对女子的警告，李盗酒满面严肃地回了一句：“那我只能在何家走进死胡同前，先送娘娘上路！”
何蔻珠微微仰起头，薄薄的唇瓣微微抿着，嘴角淌出一个冷笑来，“你猜猜，到那个时候，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
李盗酒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死，“老是死呀死的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来谈点别的。”他伸出两个手指捏住匕首尖端，将它推离了自己的心口，同时将脸凑到了何蔻珠面前，扬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如，咱们来谈谈，怎么让何家和我，互利互惠！”
何蔻珠扬了扬眉的同时，匕首在她掌中转了一下，眨眼间贴在了李盗酒的脸颊上，还轻轻地拍了两下。
冰冷的触感令世子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这个反应令何蔻珠格外满意，冷笑着问：“世子想怎么个互惠互利法？”
要论手上功夫，世子爷不过是比一般混混多了一点经验而已，可要论起嘴上功夫，整个皎城也没人和他争第一。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何家之所以沦落至此，无非是因为何微雪一死，你受到牵连失宠，洪家才刚肆无忌惮对何月华下手；今日朝堂之上，文成帝当堂指责你父亲教女不严，是因为近段时间来，你父亲的动作也太明显了。他急于想要为何家寻找新的依靠，有点慌不择路了！”
早朝的事何蔻珠一路来已经听人议论过了，虽然知道李盗酒出言相帮是有目的，但到底是他的话缓解了何尚书的处境。她迟疑着将匕首挪开一点，顺手将李盗酒也推开了，只问：“直接说你的目的。”
李盗酒开门见山道：“我可以保你恢复荣宠，也可以保你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唯一一点要求，何乾要为我所用！”
何蔻珠惊道：“阿乾一向不理会朝堂的事，即便如今他入朝为官，也不过是提刑司一个小小的书办，能为你做什么？”
李盗酒笑道：“正因为他此刻还不起眼，在关健时刻才能其作用。熙贵人，难道你不希望何乾能快速成长起来吗？现在的皎城，除了张家便是李家；张老头和李老头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与其投资他们，倒不如把宝都压在年轻人身上；张萩心性难定眼高过顶，他又有了元致远在身边，自然看不上何乾的；寻根究底，何乾也算是小爷的小舅子，提携提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何蔻珠静静分析完他的一席话，冷笑道：“谁都知道世子爷从来不吃亏，再说了，我们何家也从未将何四妹当做家人看待，你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她如此说话，却将匕首先收了起来，“你先告诉我，让阿乾去做什么？”
她利落，李盗酒倒也爽快，“新任的提刑主司隋崇亮是李欢庭的人，我看他不爽很久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拿到他的把柄；秦亮上任后一直与他周旋脱不开身，何乾身为提刑司书办，正好借此机会查查他从前的勾当。当然，他为我办事我自然会保证他的安全，除非他被人暗戳戳地搞死了！”
何蔻珠沉吟片刻，坦然道：“此事我无法做主，须得同父亲阿乾商议过后再给世子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