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养不教父之过
车前一丁2019-01-04 17:393,177

  骄阳似火,消耗着每一滴暴露在日光中的水珠,吸取着每一缕清风带来的凉意,只给人们留下了一片炙烤过后尽显颓废的大地与燥热,直到脉脉黄昏,这片燥热才随着夕阳西下而稍稍减退。

  霜月高起,华灯初上,却无法驱逐夜带来的黑暗;长街古城、亭台楼阁,一切都被笼罩在阴影里。

  寒府伺候的人不多,寒诺走时又带走了绝大部分人,府上人手更加短缺,除了言若公主还居着的南苑以及寒老爷子居着的西苑,其他苑子都未留人。为了防止意外,东苑和北苑虽然未曾住人,也要每夜查看,而寒孚放心不下府上下人,每每都是亲自去看的。

  这一夜,他照例检查过东苑与北苑,提灯往南苑去。言若公主早晨出府,入了宫去,已经传话回来不必留门;苑中留有青瑶红霜二人照看,眼见寒官家前来查夜,来应了声,寒孚便提灯往西苑去。

  西苑有寒浅常年居住着,时常有人走动,比另外三个苑子都要打理的精细;一路青石地板铺陈,辅以鹅暖石作边,花坛里栽种的都是常青的绿植,有一颗参天黄葛树遮挡光阴,夏天遮阳冬日挡风。路灯都是挂在树上的,此刻只燃了两盏,足以照见树下那盘残棋,以及正在对弈的一老一少。

  老人须发皆白,却是一副神采奕奕老骥伏枥之态;对面之人虽是女儿之身,但胸背挺阔,长发高束,满脸英气。石桌上置了茶几,茶具都被放在石桌上,茶几用来铺了一盘残棋,黑白二子在棋盘上以纵横线条为战场,正在进行一场又一场的交锋。

  正轮到黑子行棋,薛涛已经蹙眉思了半晌,那枚棋子在她指尖转了许久也未曾找到落子之处。相较于她的紧迫,寒老太师显然要显得游刃有余许多。老人吃了口凉茶,面上带着微笑,语调是一惯的和蔼,“你倒是比老夫想象中要坚强许多,当年我的祖父去世,我可是哭的稀里哗啦的。”

  薛涛笑了笑,“老爷子是当着别人的面哭的吗?”

  寒老太师摇了摇头,薛涛道:“早在我决定来钧天时,就已经预想过了今日会发生的事,也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她眼中一亮,终于定下一子,破了僵局。

  她抬头看着老人,笑着将一双狐狸眼眯了起来,“有时候,笑比哭要有用。”

  寒老太师脸上笑容微微滞住,恍惚之间,仿佛又看到了昔日旧人在眼前,也是这般狡黠。那双眼仿佛装下了这世间所有的计谋,随随便便捞出一条来,都够碌碌之辈忙活了很久了。

  “人生在世,哪个不想一辈子常开笑口?”寒老太师随手落下一子,话未完,远远地便瞧见了一盏孤灯远远而来,颇有些无奈地笑道:“看来咱们这盘棋,今夜是分不出胜负来了。”

  薛涛正奇怪,寒官家已经提灯上前来,赔笑称:“老爷子,夜深了,您该安歇了。”

  老人的目光留恋地扫过棋局,孩子气地嘀咕道:“我还不困!”

  寒孚道:“老爷子忘了,您明儿一早要入宫向圣上汇报兵马司的情况,回来后还要去视察京畿预备营;现如今三位大人都不在您身边,可要比从前费许多神了。”

  “一个人怎么啦?”寒老爷子不服气地瞪大了眼,“想当年寒烈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不就是一个人过来的?当老夫这一把年岁是白活的吗?”

  寒孚笑道:“既然知道自己一把年岁了,就勿要同自己较劲了!”他又转身向薛涛行了行礼,说:“薛姑娘现如今居在府上,这棋随时都可以下的。”

  薛涛会意,起身辞道:“若是为了指教薛涛棋艺而让老爷子伤了身体,便是小女的罪过了。这盘棋便留着,明日再来向老爷子讨教。”

  她都这么说了,寒老爷子再是不甘愿,也只能作罢了。眼看着薛涛去了,他又盯着那棋局看了好半晌,才叹了一声,说:“阿孚,你看看这棋,与当年薛计相较如何?”

  “当年三国会盟,老奴也才八岁,实在看不懂薛侯爷的棋。”寒孚探头瞧瞧棋局,笑道:“不过,老奴瞧着薛姑娘这棋,可惜了,错生了女儿身。”

  寒老爷子也笑了笑,“得亏是个女儿,要是个儿郎,只怕我这一把老骨头是折腾不过了。”他抬头看了看漫天的霜月,眸中渐渐析出几分慨叹,“当年那老猴子用一条臂膀免了两国数十年的战乱,如今他教出来的这个孙女,不知道要用他的死,在钧天翻起什么风浪!”

  寒孚笑道:“孙猴子再能蹦跶,还能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吗?”他将手中提灯往前照了照路,道:“都三更了,老爷子便歇着吧,也省着让大公子担心。”

  老人也无可争辩,起身回屋睡去。

  随着寒主司的离职离都,军饷一案彻底尘埃落定,刘六郎判了流刑,家中财产尽数抄没,家人沦为乞讨者,不过三两日便被驱逐出了皎城。而他的同窗好友因为首告、检举有功,不仅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还得以继续在户部供职,虽降为了侍郎,但朝中一时位决出户部尚书,户部的事仍旧由他做主。

  元范的保全,令朝中那些因为受贿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员一颗心稍稍安;文成帝又当着百官的面,斥责何珏教女不力,导致何月华在公主成婚当日大闹寒府,还冲撞了圣驾,令张相一病不起;谅如今人已死,故而不予追究。

  如此一来,百官那颗稍稍安定的心,终于彻彻底底平平安安地落了地。

  倒是把个何珏吓得面色惨白,足足叩了九个响头才得到皇帝的赦免。至于高原洪家,山高皇帝远,皇帝以一句家事便轻轻松松地带过了。

  满朝文武对于皇帝这个决定无一敢置评,唯有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新任的兵部侍郎李盗酒,嗤笑了一声。彼时整个明堂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世子爷这一声讥讽的笑可比落针的声音要大得多,自然引来了所有人的注视。

  对于李盗酒出任兵部侍郎这件事,文成帝并不看好,可一则朝中一时选不出人来,二则有敦亲王施压,他也只能半推半就。正愁找不到机会敲打敲打,此番听他笑声刺耳,略不耐烦地问:“李盗酒,你笑什么?”

  李盗酒素来没个正经,此刻一袭蓝袍加身,也是含胸驼背的模样;被点了名也不在意,略拱了拱手,说:“圣上先恕了微臣的罪微臣才敢说实话。”

  文成帝气的一笑,“朕要是不恕你,你说了是罪,说谎话是罪,不说还是罪!”

  “既然圣上摆明了是要治微臣的罪,微臣还是闭嘴吧。”区区一个从四品的侍郎,又怎么能让世子爷改掉皮籁本色呢?“左右微臣都要受罚,不如留个疙瘩在圣上心里,也好让圣上日夜有个盼头!”

  “你……”得亏是常年居在高位,九五之尊的心胸十分旷达,“朕恕你无罪!”

  世子爷这才拱了拱手,懒洋洋地道:“正所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何月华嫁到洪家也近十年,何尚书再怎么教导有方,还能千里迢迢跑到高原对女儿耳提面命不成?更何况,何月华丈夫尚在,何尚书即便心里有数,又怎好开这个口?”

  文成帝将面前长案当做李盗酒的脑袋,很用力地敲了两下,咬牙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世子爷笑道:“皇上若真要怪罪何月华冲撞之罪,也当问罪何月华如今的丈夫洪宇;而又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圣上要问罪洪宇,势必就要好好问一问他的父亲,也就是洪家的当家人是怎么管教儿子的!”

  满朝文武都静静地听着李盗酒扯皮,想看看传说中的混世魔王,究竟是怎么个混世法!然后,听了这番言论后,他们集体地将目光转向了立在朝首的敦亲王!俗语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敦亲王爷,怎么就有了这么一个皮籁的儿子?

  “你年过二十却还一事无成,这又是谁的过?”同寒主司一样,文成帝对于李盗酒那副一切自在掌握中的样子十分不爽,“难道,这也怪王叔?”

  敦亲王忙抱拳请罪:“是老臣教子无方!”

  “我是老爹一手教大的,圣上要怪罪,便怪罪他吧,与敦亲王无甚关系。”哪怕是在朝堂之上,李盗酒也没想过要给李欢庭留颜面,“不过,老爹已经作古,圣上堂堂天子之尊,是作不出刨坟这种伤风败俗伤天害理的勾当的吧!”

  “朕何必去刨坟?”文成帝冷笑一声,“你就在跟前,拉你下去打一百板子足以消恨!”口头上落下这么轻轻一个警告,君王将话转回正题,“适才你说,问罪要找洪钟?可洪当家远在高原,难道为了这么一桩小事,朕还特意派钦差走一趟不成?”

  “圣上若能给微臣权力,不出两日,洪钟必定出现在您面前。”世子爷自告奋勇请缨。

继续阅读:第二百八十章: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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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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