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交易
车前一丁2019-01-04 17:383,201

  四月二十七日,晨。

  今日的艳阳耍小性子,迟迟不肯爬出地平线,任由漫天的乌云叫嚣徘徊。皇后有孕的消息,在这样一片沉甸甸的空气中,传播的速度却丝毫不减,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短短半个时辰内,传遍皎城,为茶楼酒肆增了新的谈资。

  原本,对于皇后收养太子一事,便已经众说纷纭。

  “不论天家贵胄,便是个普通老百姓的家里,也时常传出后娘虐待孩子的事。前几日还听说太行出了件新鲜事,一寡妇嫁给一新近丧偶的男人,那男人有个孩子,大约也十几岁了。那寡妇为了能让自己孩子能继承全部家产,要把那孩子活活给熏死。哪曾想一不小心把自己整个房子都给烧了,连同那男人和孩子也给活活烧死了。幸好是在太行山脚下,若是在山上,岂不是要把整个太行山都烧了!”

  青衣麻衫的老者小口小口地啜着杯中清酒,一行说,一行往嘴里扔花生粒。

  一旁的中年人不买账,笑说:“别又是编出来哄人的话吧!”

  老者道:“此事可是上了官府的,原以为是天灾,结果恰巧有个懂得刑侦的人路过那里,通过对妇人一系列的逼问,就把案子给破了。后来官府要给赏钱时,那人却早已经不见了。”

  事情再怎么新奇,毕竟远在太行,众人听着打发时间也就罢了。而眼皮子底下这桩事,才是与他们的利益切身相关的。

  “打从太子出生后,皇上的后宫十多年没动静,如今这动静可闹得大了点。”文成帝一道圣旨,将平素游手好闲最爱流连茶楼酒肆的公子哥给赶去了预备营,留下来的只剩些家中殷实无所事事的中年大叔,声音洪亮,一人说话整个大堂都听得一清二楚:“虽说钧天并无立嫡立长之说,可太子娘家无人,又是那般行迹。待得圣上百年之后,江山落在谁人手中还不好说。”

  “太子虽然没有娘家人,可他有言若公主作靠山;言若公主又即将成为寒门中人,寒门对上相爷,可真的很难说。”

  “太子从前的行径虽然任性了些,可这一年来反倒是改了许多,头前负责查南村疫情的案子,现如今又被允许参政。至于另一个,是男是女都还说不定呢,小了整整十一岁,怎么追得上?”

  “即便有才能又算得了什么?纵观古今,宫里多少孩子死于非命?历朝历代为了争夺那把椅子手足相残的还少吗?咱们呐,只管吃瓜子看好戏罢。”白发须眉的老人一语结束了茶楼中的议论声,丢下茶钱扬长而去。

  蜚短流长并未因老者的离去而消失,没了他的引导,众人各自为营。有继续讨论刚才老者的话的,也有另寻名目说开的。

  茶楼二楼包厢里,李盗酒从敞开的窗口忘了出去,眼瞧着青衣老人撑着一柄青绸伞,一路沿着厚坤街慢慢踱步而去。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他抬眼瞧了瞧阴沉沉的天,轻轻叹了口气,直接从窗口跃到一楼撑出的棚顶,在小二的骂声即将出口时,甩了一锭银子过去,成功地在破坏了棚顶后得到一份清静。

  他也不撑伞,就那样悠闲地一脚踏进雨中。

  细雨无声润万物,也润湿他一身白衣,剪裁得体的绸衫紧紧紧肌肤,勾勒出一个并不健硕的轮廓来。不同于他站坐立时的不正经,他的背影挺得笔直,脚步迈的缓慢有序,显然十分享受雨中漫步。

  等世子爷抵达目的地时,浑身衣衫已经湿透,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脖颈脸颊,模样十分狼狈。

  元府守门的家丁自然想不到世子爷会以这幅尊容登门,只将他是来避雨的,冲着他招了招手,说:“这里是你能待得吗?还不赶紧走,等老爷回来看见了,想走也走不成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看到红顶小轿冒雨而来,停在了阶下。二人也顾不上李盗酒,忙撑着伞下阶迎接。

  李盗酒立在阶上,低眉瞧着元范那一身快要撑破的衣衫,暗暗摇头。正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高下,同样是一件四品文官绯袍,与元范相比,显然还是穿在寒主司身上要好看的多!

  “公子去预备营了吗?”元范人一边上阶,一边问。

  小厮应道:“今儿一早就去了。”至于是去预备营还是去艺园,他可不敢保证。

  “打发人去艺园看看,若是公子在那里,就告诉他预备营不用去了,要他回来我有话……”元大人的话还未说完,一抬眉便看到‘落汤鸡’似的世子爷,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相认:“李世子?”

  李盗酒微微颔首,“半道上下起了雨,来元大人府上避一避。”

  元范看了看他脚边一滩水,再看看他尚且在滴水的衣摆,又回头瞧了一眼雨幕,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世子爷得天独厚,连雨都同旁人的不一样。世子爷里面请吧。”

  “谁说不是呢?同一片天空,一墙之隔,阴晴都是不一样的。”李世子落落大方地跟在元范身后入府,眼瞧着满目精雕玉琢,连声赞叹:“人人都说元大人把国库搬到自己府上了,我头前还信不真,这次有幸开眼了。”

  元范回头瞧了他一眼,没作声。李盗酒这人鬼精鬼精的,比寒诺还不好应付。

  二人入厅上,小厮上了茶,元范原是要拿衣服给他换,李盗酒却说:“偶尔淋个雨,能让头脑保持清醒。”

  元范冷眼瞧着一路跟着他的水印子,心说:你要保持头脑清醒,好歹别把我的沉香木给浸湿了!

  李世子浑然不理会他的眼神,兀自吃了一回茶,才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皮纸小包,扔到元范面前的案上,“看看。”

  元范满心疑惑地将纸包打开,见里头是一张清单,抬头便是‘司库’二字。瞧见这两个字,他心里已经一惊,在往下看了两眼,吓得离了凳子,起身定定地瞧着李盗酒,还未开口冷汗已经先下来了。

  “这个户部尚书你干了七年,总共从国库摸走五十多万银子,其余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这其中过半被你用来打点朝臣了。”李盗酒垂眉吹着茶沫子,神色坦然地道:“我既然能查到出入司库的清单,自然也知道清单上这些东西去了哪里。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嘛等着寒诺从太行回来将你们连根拔起,成为张觅的替罪羔羊。要嘛去自首,指认刘六郎参与其中。”

  他说着话,抬眼望着元范云淡风轻地一笑,手中的杯盖轻轻瞧着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连同他的声音,也略显几分欢快:“只要刘六郎死,你就可以活。”

  元范定定地瞧了李盗酒好一会儿,又复低头看手中那份清单,握着清单的十指,轻微地颤抖起来。这份清单便是他的命,而现在,这条命就握在李盗酒的手里。挽桃的案子就是眼前这个男子挑起来的,折了蒋言一个儿子一个副将,他相信,如果李盗酒想,军饷这桩案子就一定会被翻出来。

  到那时,谁都别想跑。

  刘六郎明面上是投了敦亲王的门庭,可实际上那不过是他和张觅的计策,想要用一个兵部尚书,来换取敦亲王在军饷案上的不过问。

  “世子未免太高看了自己”元尚书慢慢地坐了回去,将那纸清单扣在桌上,双眸如炬,死死地盯着李盗酒:“且不说你手上是否真的有证据,即便是但真有,真的敢拿出来吗?军饷案千丝万缕,这里头牵扯的可不止一个张相,而是大半个朝堂。纵然你有心翻天,可天又怎么会容许你毁了他的半壁江山?”

  元范在他儿子的事情上糊涂一世,可论起朝中的事来,也算是个聪明的,“还是说,世子难道自己想成为那片天?”

  “为何要连根拔起?”李盗酒垂眉看着掌中清茶,语调幽幽,“古榕参天,只需要把它的主根断了,它便要花上数十年去养根,而其余旁支没了主根给予营养,便抱不成一团。便是主根未断,如今不也照样各自为营吗?”

  元范将牙关紧紧一叩,不作声,搁在桌上的五指却下意识地蜷了起来。他的脑袋是及不上刘六郎转得快,但过后想来,也能慢慢明白一二。刘六郎投向敦亲王的门庭,敦亲王定然欣然接纳,为了争取兵部,定会竭力保他。而他只需要在中间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将来无论是哪家胜利,他都有一线生机。

  而他这个户部尚书,就只能牢牢地抱紧张相这颗大树,半步也不敢挪出树荫的庇护。

  “对了。”李盗酒起身,将杯子扣到了元范跟前的案上,俯身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你让你儿子给小爷敬的那杯酒,小爷借花献佛,还未好好感谢。”

  他的声音压得低沉柔和,却令元范浑身都是一颤,下意识地去擦额头的冷汗。他看着那个吊儿郎当的男子负手而去,浑身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了一般,疲软地瘫坐在张椅里。

  混世魔王李盗酒!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去招惹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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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取江山作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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