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的脾气一向难以琢磨，尤其到了夏天，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晚霞漫天，下一刻乌云骤来狂风乍然而起。
李盗酒幼年穿百家衣长大，身上总是补丁摞补丁，一片花花绿绿，长大后他便厌烦那些颜色，偏爱纯色的衣服。他的皮肤偏暗淡，一身白衣更衬着肤色无光。
他一路从玄武门出，过杏子巷，在王府门口驻步站了许久，却不入府，只往厚坤街去。沿着厚坤街慢吞吞走了半个时辰，又转向了承乾街，往流民窟一路行来。
小六子已经醒过来了，屋子里围了一堆的人，他们衣着破烂，脸上却溢满了笑容。朱老坐在床板上，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寒门长孙与言若公主的婚事。
这群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对于钧天高高在上的言若公主，却十分熟络，有人还调侃道：“当初还以为李盗酒会娶公主做媳妇，没想到竟然娶了何姑娘。”
“何姑娘心地善良，比公主也不差。如今公主也即将有自己的归宿，你们呐就管好自己的嘴，要让我听到谁在外胡说，可不轻饶。”朱老年纪大威望高，一句话出口众人都只有点头应声的。老人见小六子眼皮乱搭，显然是犯了困，便将众人都打发出去。
门刚刚一打开，众人都愣住了。
屋外狂风乱吼，世子爷立身檐下，满头青丝被风吹乱，还有几根稻草调皮地在他发间叫嚣，一袭白袍猎猎作响。
众人都笑，说：“我早说过了，你做那世子多没意思，搬到流民窟来得了。”
朱老分开众人走了出来，见世子爷的神色明显不对劲，便把他请到自己屋子里说话。
朱老上了年纪，受不得湿气，他的屋子架起了三尺高的竹楼，以竹夹墙，天热的时候有风从竹缝中吹进来，十分凉爽；屋子里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东西，多是从外头捡回来的破烂玩意儿，别人扔了不要了，经由朱老那双巧手改造，就成了流民窟里最时兴的玩具。
一张楠木长案是朱老亲自捡回来的，因为案面被划了几道痕便被主人抛弃，到这里足有七个年头了，不知道撞坏了多少小子的头，四角都磨损的十分光溜；案上放着一个豁口的瓷盅，盅里是朱老常年喝的药；
第一百九十九章：生死蛊
老天爷的脾气一向难以琢磨，尤其到了夏天，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晚霞漫天，下一刻乌云骤来狂风乍然而起。
李盗酒幼年穿百家衣长大，身上总是补丁摞补丁，一片花花绿绿，长大后他便厌烦那些颜色，偏爱纯色的衣服。他的皮肤偏暗淡，一身白衣更衬着肤色无光。
他一路从玄武门出，过杏子巷，在王府门口驻步站了许久，却不入府，只往厚坤街去。沿着厚坤街慢吞吞走了半个时辰，又转向了承乾街，往流民窟一路行来。
小六子已经醒过来了，屋子里围了一堆的人，他们衣着破烂，脸上却溢满了笑容。朱老坐在床板上，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寒门长孙与言若公主的婚事。
这群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对于钧天高高在上的言若公主，却十分熟络，有人还调侃道：“当初还以为李盗酒会娶公主做媳妇，没想到竟然娶了何姑娘。”
“何姑娘心地善良，比公主也不差。如今公主也即将有自己的归宿，你们呐就管好自己的嘴，要让我听到谁在外胡说，可不轻饶。”朱老年纪大威望高，一句话出口众人都只有点头应声的。老人见小六子眼皮乱搭，显然是犯了困，便将众人都打发出去。
门刚刚一打开，众人都愣住了。
屋外狂风乱吼，世子爷立身檐下，满头青丝被风吹乱，还有几根稻草调皮地在他发间叫嚣，一袭白袍猎猎作响。
众人都笑，说：“我早说过了，你做那世子多没意思，搬到流民窟来得了。”
朱老分开众人走了出来，见世子爷的神色明显不对劲，便把他请到自己屋子里说话。
朱老上了年纪，受不得湿气，他的屋子架起了三尺高的竹楼，以竹夹墙，天热的时候有风从竹缝中吹进来，十分凉爽；屋子里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东西，多是从外头捡回来的破烂玩意儿，别人扔了不要了，经由朱老那双巧手改造，就成了流民窟里最时兴的玩具。
一张楠木长案是朱老亲自捡回来的，因为案面被划了几道痕便被主人抛弃，到这里足有七个年头了，不知道撞坏了多少小子的头，四角都磨损的十分光溜；案上放着一个豁口的瓷盅，盅里是朱老常年喝的药；案后的竹榻上搁着一堆半废弃的玩意儿，做工与用材都很考究。
朱老大把盅里的药一口气倒进嘴里，随即便从那堆破烂中拣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机械鸟来，是用轻巧的杉木制造的，内里藏了机括，机关在地步，能飞上人高。只是可惜折了一条翅膀，被前主人给扔进垃圾堆了。
他从榻下拉出个工具箱来，有捡来的生锈严重的铁锤、有他自己拿铁片磨出来的薄刃，添了个木头把手当刻刀用，另有斧子、匕首、等物。
“小葫芦一直想要个玩具，他来时我就答应了，只是现在不中用了。”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杂物堆中翻出了一块木板，比照着那只机械鸟大小，拿匕首慢慢地划下去。他的眼睛已经不大好，需要把头埋的很低才能看清楚。
李盗酒歪在竹榻上，看着灰衣布衫的老人拱肩缩背，愈发显得苍老年迈了。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屋子里扫视着，语气也那样漫不经心，“他想要买给他就是，又不是没有银子！”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头认真地捣鼓手上的东西。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叹了一声，“这里的人，现在有世子的照拂，吃穿自然是不愁的。可一旦他们离开了这里呢？又或者，得不到世子的照拂了，他们又该如何生存下去？银子是留待不时之需用的，不是拿来挥霍的。”
李盗酒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世事本无常，谁又知道自己头上有没有悬着一把死神的镰刀呢？纵然九五之尊，人人山呼万岁，不也照样……生死，实在不是什么永恒的事。
“朱老年轻时曾经游历弦月，对于他们的巫蛊一道可有所了解？”
朱老大再次抬头看他一眼，皱巴巴的老脸飒然惨白，声音都在打颤：“你中蛊了。”
“不是我。”李盗酒低眉苦笑，“我倒希望是我。”
老人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是沉沉地一叹。这世间，能让世子在意的人没有几个，而能让这个男人替他人去死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何四妹中蛊，恐怕比这个男人更严重。
李盗酒不动声色地添了一句：“是能与别人性命相连的蛊，一损俱损。”
他话说的风淡云轻，搭在膝上的五指，却在轻微地颤抖起来。他料定了蒋允北肯定会留有一手，可实在没想到他会把这一手留到何四妹的身上。高原洪家的少当家洪宇，体弱多病，能活到今日在众人眼中已经是奇迹了！谁也不知道他能活到多久，谁也不知道这个钧天首富之子会遇到什么危险！
“生死蛊。”朱老的脸色再次变了变，他搁下手上的活计，正色看向世子：“此类蛊原是弦月的定情之物。蛊分雌雄，是自小被养在一处，血脉相连。相爱的男女各自服下一蛊，人死蛊死。而不论千里之遥，另一条蛊虫一旦感受到伴侣之死，就会立刻啃噬饲主的心脏以殉情。老朽活了大半辈子，只听说过一例服用生死蛊的男女，男的死了，女的活下来的例子。”
李盗酒没有答话，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朱老继续说道：“蛊虫在人体内窜走，对人不会造成影响。虽说能感知千里之遥的伴侣，可毕竟不是人类；它们自小就被训练啃噬人类的心脏，可却无法分辨人类的心脏。在感知伴侣死后，他们便会朝最近的心脏爬去……”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可若是女子怀孕呢？如果蛊虫在母体内，爬进了婴孩的身体，如果它啃噬的是婴孩的心脏？
纵然世子爷见多识广，听到这里也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命换一命，纵然能活下来，却要面对自己孩子的尸体？哪一个母亲会选择这样的结果？更何况，如果蛊虫没有钻进婴儿的体内呢？那将是一尸两命？
长久的沉默中，世子爷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眸光沉沉地望着四角被磨平的长案，好久好久，他才微微地闭了闭眼，将一口长气从微张的双唇间挤出，连同他素来的不可一世，也一并给吐了出来。
他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歪歪地靠在竹榻上，苦笑道：“从前我觉着，只要我乐意，就能得到这世间的一切，也能护得住一切。”
可现实狠狠地抽了他几巴掌，将他从自己那不可一世中给抽醒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事，是真的叫人不可奈何。
朱老大活的久了，见过太多生死悲欢，却也逃不出一个情来，“老夫自会托人打听解蛊之法，只是希望渺茫。”
李盗酒微微颔首致谢，想了想，又说：“你替我打听个人的下落。洪家七小姐洪七七，查到她眼下在何处，再替我送封信给她，问问她洪宇究竟是什么病，可有根治的法子？”
朱老大一一应声，盯着李盗酒看了一会儿，问：“此事，你要告诉四妹吗？”
“能怎么办？难不成要她怀个孩子，拿孩子还自己一命？还是提心吊胆地等死？”李盗酒抹了一把脸，把满脸的忧虑与连同那些细碎的冷汗也一并给抹掉，起身出门去了。
——
自从洪家药铺出事，洪宇来撤走了在皎城的商铺，其他医馆方重新在城中立足。因时常需要熬药，药铺都集中在南河区，离官中各部衙署倒是近。
何乾因犯了事，不得回家医治，被京兆府差役送到了梁家医馆。那梁大夫替他把身上的外伤包扎了，因被人拳打脚踢，有了内伤，熬了汤药来服用。那何乾却只是抱着那块已经废掉的灵位发呆，任凭旁人说半个字也不动的。
两个送他来的差役矗在门口，因他到底还是何尚书的公子，不好硬来，又拿他没办法，只得陪着虚耗。
“既不吃药，又来我医馆做什么？”梁大夫好说歹说，说的口干舌燥，丢下这么一句话也去了。留下个小药童端着药候在厢房里，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差役正商议着要着人去回禀陈捕头，却见那厢一个浑身素白的女子行了过来，忙正色见礼，“世子妃。”
何四妹拿了碎银给他们两个，笑说：“听说何公子在这里，我来看看他。”
二人拿了银子，又往里头瞧了瞧，说：“何公子不肯吃药。”说完，便走到一旁去了。
何四妹掀开青布帘子进屋去，从药童手中接了药，又将人打发出去了，方去瞧何乾。
何乾正呆坐在竹榻上，也不知是否知道她来了，连眼都不眨一下的。身上只着中衣，还是沾带着血迹的；他的头发也散着，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那年你拦在何微雪跟前，我险些连你也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