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洛杉作为巫蛮族族长，对人命视如草芥，肆意妄为，他是与纳兰溪有婚约的人，那么纳兰溪就更不可能作为国主出现在大殿之上。
其四，就是纳兰溪也在烦恼的一件事情，纳兰若迟迟不醒，纳兰溪也承担了一部分的责任，哪怕她压根就没承诺治好纳兰若。
纳兰溪就是看着这两个人对自己有所求，所以才肆无忌惮每日都捉弄他们一遍，借此安慰自己总是睡不好觉的烦恼。
看着两人仓皇跑出殿外，纳兰溪命人将一地的残渣清理干净，自己则拧了帕子，给纳兰若擦拭露在外面的皮肤。
伸手碰到纳兰若手掌的时候，纳兰溪在想，这样一个迟暮的老人，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会是什么呢！
如此想着她便伸手恶趣味一般捏了捏他的指尖，却没想到，纳兰若的指尖亦动了动，像是肌肉的条件反射，并没有引起纳兰溪的注意。
例行的擦拭过后，纳兰溪便在外间放了张软榻，和衣睡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纳兰溪感觉脖子有些冰凉，以为是自己没有盖被褥才会如此，于是便翻了个身，耳畔传来一声惊呼，而脖颈上亦落了一道湿润。
纳兰溪蓦地睁开眼睛，单手覆上脖颈，嗅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她眉头紧蹙。这昭玺殿大门紧闭，哪来的风，冰凉不过是利器贴在了脖子上。
那声惊呼和周身的寒气，可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盼着醒来的纳兰若么。
不过，他这一醒来，倒是给了她很大的惊喜。
“原来北夷的国主都是这般对待恩人的！”
夜幕已黑，纳兰溪却未唤侍女进来掌灯。黑得压抑的空间里，她抬头，望着寒光乍现的方向。
许是不知道纳兰溪此话的意思，纳兰若呼吸有些急促，却未出声。
站起身，纳兰溪摸黑踱到大门口，吱呀一声将大门打开，月光如瀑般倒泄而入，照亮了整个昭玺殿，也照亮了纳兰溪如霜般的脸。
“本来，我还在想，自己的生父，醒来第一件事情，是不是问我这些年过得如何，没想到， 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我一剑。”
转过身，纳兰溪看着站在软榻旁的男人，还是那身白色的褥衣，惨白的脸庞，苍老的面容，嗫嚅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一步步走到男人的面前，纳兰溪的眼神愈发的冷了，“那为何下不去手？”
纳兰若低垂着眉眼，不肯开口，随着纳兰溪的靠近，反而往后退了一大步，有些踉跄的跌坐到自己的床上。
单手扶着床杆，纳兰溪单手掐住他的喉咙，迫使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望着自己，入骨的寒意在她眼底漫开。
失望么？纳兰溪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反应过来纳兰若醒过来的那一瞬，她是欢喜的，不明所以的欢喜。
可是当她回过神，发现自己险些就被他一剑了结，她是心寒的。
一瞬喜一瞬寒，纳兰溪此时的心情就像她掐着纳兰若的手一般，颤抖的不能自已。
“我当年就该杀了你！”
纳兰若颤抖的唇爆出这样一句话。
纳兰溪十分配合地摆出一个可惜的表情，手下愈发收紧，冷声道，“非常抱歉，你错就错在当年没有杀了我，让我现在来了结你！”
纳兰若的呼吸开始不稳，本就孱弱的身子愈发的颤栗，在纳兰溪的手下，像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可是，纳兰溪盯着手里的人，眼角落了一滴热泪。她本可以忍住的，对纳兰若的失望不是大过找到生父的惊喜么！可是为什么，看着他即将在她手里结束，她心有不忍！
泪水滚落在地，纳兰溪亦松开了手，任由他瘫倒在床头，整个人蜷缩在一块，“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继续是咆哮出声，纳兰溪往后退了一步方才堪堪稳住脚跟。可是心已乱成一团，又如何站得稳。
纳兰若猛地咳了几声，呕出一口鲜血，那红色在月光下尤为刺目。
纳兰溪别过脸，偷偷拭了下眼角的泪水。随后昂着头，强迫自己平复心情。
“当年，你母亲！”似乎是不堪回首的记忆，纳兰若的声音低不可闻。
“大声点！”
纳兰溪回头看着他，冷声吼道。
纳兰若眉眼颤了下，低着头，拔高了些音量。
“洛良，是我对不起她。我本不爱她，只是！北夷需要巫蛮族的势力，所以我娶了她。我至今还能记得当年的誓言。”
“我北夷国主，纳兰若，以北夷名义起誓，必待巫蛮族圣女，洛伊，一生一世一双人，病时不离，老时不弃，死时不忘。”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随着纳兰若这回忆的声音渐起，纳兰溪的额头又开始疼痛，犹如万蚁过境，密密麻麻的痛觉自脑中传出，着实疼得让她想四处打滚，可是又无法伸手将脑袋削去，只能站着让身子崩到极致，驱逐这种痛感。
昭玺殿虽有月光映射，但还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纳兰若看不见纳兰溪面上的表情，脸上的汗水，自然也不知道她此时的处境。
被她如此一吼，反倒不明所以的笑出了声，“是不是很可笑！明明对她只有利用，可还是说出这样的誓言，让她对我死心塌地。哪怕最后，我将长剑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也是如你之前那般，毫无意识。”
说着他便偏头问着纳兰溪。“你的伤？无碍吧！”
“不用你管，你只需告诉我，为什么杀她，为什么还要杀我！”
“我没有杀你！”
纳兰若面向纳兰溪，月光落在他的眉眼，撒了一层的银光，看上去倒有些温柔的意味。
“方才若不是我醒来，我怕是要永远都睡下去了，你还敢说你没有杀我！”
纳兰溪脑中的疼痛已然被愤怒替代，放下撑着额角的手，指向纳兰若还未放下的长剑，一字一句道。“莫不是你这长剑在这是个摆设？”
“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并未杀你，洛良死后，你是她对我而言最后的一丝慰藉，我怎会对你出手。”
纳兰若将手中长剑丢的老远，抬眼看着门外的月色，勾唇笑得十分慈祥。“不过，今日我倒是真的想杀你！”
纳兰溪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着他，却听得他下一句险些失控。
“你与洛良，太像了，像的我忍不住就把你当成了她。所以，才会想杀你。我还以为，还是当年，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