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外头已是漆黑一片。
烛火被笼在精致的灯饰里,散出幽柔的光,满室通明。堇若溪还未来得及将自己的处境观察清楚,便听桑佑辰唤来了两名侍女,命她们带她下去梳洗。关在牢中两天,澡都没洗,确实有些受不了。
穿过珠帘来到寝宫的偏殿,绕过屏风,便是一个圆形的大浴池。池壁是由加工后泛着丝光的黑云母片石压缝镶拼而成的,池底铺有缤纷斑斓的五彩石,蓄满水的池中轻烟缭绕。
若溪站着愣神的功夫,那两个侍女便上前作势要为她脱衣,她赶忙跳开:“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们出去吧。”
“陛下有令,伺候您便是我们的职责。”
“那去边上歇着吧。”说罢,若溪不等她们回应,便自己褪去了衣衫,步入氤氲的池水中。水温恰好,身子没入水下,头靠在池壁闭目养神,顿觉全身通泰。
皇帝陛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越狱,即便没罪都可以判死刑了,她想过千万种被折磨凌辱的方式,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皇帝会把她带进宫来,甚至,带入了他的寝殿。方才匆匆一瞥,占据所有眼球的是那张大得不可思议的床,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该不会是想……
伟岸的身躯冷不丁浮现眼帘,看他的样子,虽然霸气阴冷了些,却绝不像屑于强人所难的人,所以,若他真有不轨意图,只要自己反抗,想必他是不会霸王硬上弓的。
哦,想什么呢?若溪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连同那个捉摸不定的人影。累了一天,泡澡无疑是最舒坦的享受,从墙头跌落,身体到底还是有些酸痛的,此刻心绪一放松,整个人便窝在池里,懒懒着不想动了。
环境太舒适,睡意涌上来,眼皮越发沉重,意识越发模糊。迷迷蒙蒙间,有声响入耳,貌似是那两个侍女在问皇帝陛下安。
皇帝!若溪吓得豁然睁眼,转头一看,那孤傲的男人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四目相对,她分明看见他的眼睛眯了一下,有什么流露出来。
“这么久没动静,朕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呢。”桑佑辰含笑道,慢步走向浴池,停在她的侧前方。水中没有撒花瓣,面上虽氤氲着水汽,却还是能辨出水下的身姿,朦胧而性感。
他的目光射过来,若溪不禁将身子沉得更低,双手交叉遮于胸前,不急不恼道:“陛下,我要起来穿衣服了,请您先出去。”
眼里的女子淡而定之,桑佑辰却被撩得有些燥,不该这样的,她理当惊慌失措才对,他想看她羞恼却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定有趣。“你很聪明,应该猜出朕现在在想什么,这番情景,朕若离去岂非辜负。你现在就是朕的盘中餐,凭什么以为还能全身而退?”
“就凭您是皇帝,您有身为皇帝的骄傲。”
桑佑辰斜靠在软榻,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是某人方才说的那句话,乍入耳时,直击灵魂。嘴角不自觉上扬,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仿佛闭塞的心门被轻轻一推,有光透出来,温暖、敞亮。他突然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珠帘轻摇,发出清脆的声响。桑佑辰应声望去,有美人兮,挑帘而来。她穿着过膝的白纱裙,浓密的长发垂至腰际,发梢未干,有水珠落下。娇柔的脸蛋被水汽蒸得异常红润,仿佛白雪间的红梅,夺目迷人。她近旁的窗户半启,月光漏进来,打在她身上,衬得她恍若踏月而来,美得不像话。
出水芙蓉不及她。
遣退了闲杂的侍女,桑佑辰坐起身,勾了勾手示意她到近前,一面问:“你叫……若溪?”
“我姓堇啦,三色堇的堇。”
“三色堇?”
“是一种花。”若溪简单答了句,小碎步挪过去,皇帝的尊容在眼里渐渐放大。之前倒未留意,赫然发现,他的脸真不是一般的帅气。她没有心情组织语言来形容,或者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五官糅合在一起,俊朗中透着王霸之气,无疑是上帝杰出的作品。
“皇帝的女人,”桑佑辰突然开口,顿了顿,玩味道:“你确实有这个资本。”
若溪一听羞愤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想来在自己沐浴的时候,他已将牢中情形了解清楚。“我是情势所迫,万不得已。”
“朕不介意把它变为事实。”
随意却又透着认真的话语令若溪一愣,“陛下不要开玩笑了。”而后赶忙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那日冲撞陛下是我不对,越狱也是我不对,我愿领罪受罚,只希望陛下留我一条小命,届时能放我离宫。”
桑佑辰站起来,将她笼在自己身前。不知为何,听她说到“离宫”二字,心底有种莫名的烦躁与抵触。多少女人想要到他身边来,她竟想着要离去,岂有此理!“你最好明白,不止牢头和狱卒,还有希吟,朕本都该究其罪责的。所以,你要付出的代价,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想要离宫也不是不可能,只要你乖乖听话令朕满意,朕自会考虑。”只要那时,已对她失去兴趣。
“那我现在需要为陛下做什么呢?”
“先从朕的贴身侍女开始吧。”万事皆由她伺候,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贴身?”
“就是除了上朝外,你都必须得在朕的身边。”
“包括你和嫔妃……嗯……那个的时候么?”若溪故意钻牛角尖,却不想是挖了个坑给自己。
桑佑辰瞧她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煞是可爱,眼角不禁染上笑意。“如果你有兴趣,不妨一旁看着,学以致用,将来便不至生疏了。”
胡说八道什么呀,若溪在心底甩了皇帝无数个白眼,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仰头发问:“侍女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还得学那套宫廷礼仪呀?”
“你要学么?”
“当然不要。”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了,简直是对自由人格的摧残。
“那便不学。”
“真的吗?”若溪眉眼飞扬,充满希冀的眼神俏皮又讨好地盯着对方,努力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下跪呢,可以一起免了吗?”
那双眼睛绝对是带有魔力的,桑佑辰如是想着,“可以”二字脱口而出。当然,有什么不可以,多的是给他下跪的人,不差她一个。本就欣赏她的与众不同,那么他便给她独有的待遇。
桑佑辰十分欣慰,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恩惠,便能让她露齿展颜,而这样带着淡淡笑意的她,美好得像个坠入凡间的仙子。“这条裙子很适合你。”纯白,素净,衬得她更加不食人间烟火。退后一步,细细打量着眼前玲珑的身形,从锁骨一路往下,赞赏的目光顿然变得凌厉,微微俯身撩起她的裙摆确认,果然不是自己眼花。“受伤了怎么不吭一声,还在水里泡那么久?”
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性感,内衬只遮至一半大腿,稍加留意,薄纱下的膝盖便无处遁形了。
“淤青而已,不碍事的。”若溪浑不在意。从墙头跌落,正面扑地,两个膝盖难免遭殃,幸好是草地,外加囚服遮挡,不至擦破皮。到底是身在帝王家娇生惯养的,这点哪能算伤呀,大惊小怪。
桑佑辰也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向来引以为傲的从容镇定呢,哪儿去了!重新坐回软榻里,他想静静。“你先退下吧,自会有人带你安排。”
刚从牢里翻墙逃出,又伤了膝盖,一定累极。来日方长,今晚就先放过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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