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楚成王把斗子文叫了来,把打算向齐国挑战的决定告诉了他,要他出出主意,提提建议。
面对齐国一枝独秀的领衔主演,斗子文和楚成王有着同样的心理——有点酸,就像初恋的味道。不同的是,楚成王酸的是齐桓公,而他酸的是管仲。
同样有能力有谋略,同样能把一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国富民强的两个人,凭啥管仲就能带领齐国称霸武林,凭啥楚国就得被人遗忘于江湖?
斗子文也很不服气,所以他对楚成王的决定表示了很严重的赞同。他说:
“我楚国要称霸武林,迟早得和齐国一战。虽然此时齐势正盛,未必是开战的最佳时机,但只要我们讲求方式方法,和它一战也未偿不可。而且此时发起挑战,一可以灭灭它的嚣张气焰,二可以向诸侯显示我们的勇气和决心。”
“那你以为采取何种方法为妥?”
“首先我们得守住一条底线,就是不能和齐国直接交锋。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杀个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就算我们赢了,也必然无力再图谋霸业了。我相信齐国也能看到这点,所以他们也不会真心实意地和我们对着干。因此,我以为得先从它的外围入手。”
“何为外围入手?”
“打那些跟在齐国屁股后面的小国。要把它们打怕,让它们不敢再死心塌地地跟着齐国走。”
“妙!妙!妙啊!”楚成王对斗子文的分析赞不绝口,高兴得学起猫叫。“令尹以为以哪国作为突破对象为妥?”
“郑国!”
“妙!妙!妙啊!”猫叫声再起。
郑国在原国君子仪当政时是亲楚的,后来流亡在外的郑厉公子突在齐桓公的帮助下杀回国内重新坐庄,郑国从此就倒向了齐国。郑国现在的国君郑文公姬捷是郑厉公的儿子,他沿袭父亲的路线依然投靠在齐国的怀抱。
拿郑国开刀,对楚国来讲具有双重意义,既可以打击齐国的霸业,又可以偿清历史的宿怨。所以楚成王才会如此高兴,甘做猫王。
楚成王用大夫斗章为帅,率车二百乘,直扑郑国。
再说郑国,自倒向齐国后就得随时防着身后的楚国,特别是在经受了楚前令尹子元同学为搏嫂嫂芳心的来犯之后,更是将楚国列为了头号敌人,日夜盯防,小心谨慎得如履薄冰。
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国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当郑文公得知楚国来犯,忙一面命加强戒备严阵以待,一面派人向齐国求救。
斗章率部来至郑界,探知郑国已严阵以待且齐救将至,看看占不到什么便宜,就下令班师。
楚成王得报,大怒,他妈的好你个斗章,我和姜小白博弈,才刚迈出第一步,你就给我缩了回来。当即就解下自己的佩剑,交给斗廉,命他前往军中将斗章斩首。
楚成王是很看重斗廉的,一度想拜他为令尹。但这一次他明显走了眼,因为斗廉是斗章的哥哥。
派哥哥去杀弟弟,楚成王把斗廉的思想境界和政治觉悟估计得也太高了点儿吧。也不知是不是被气昏了头给闹的。
果然,斗廉来到军中,秘楚王之令不宣,而是先和弟弟做了一次兄弟谈话。
他说:“你擅自撤军,大王甚怒,我就是奉命来取你的项上人头的。”
斗章大惧,道:“郑国准备充分,且齐国救兵将至,我才撤的。我撤兵并不是怕死,而是怕损我楚国威风啊!”
“大王要的是结果而不是原因。所以,你想不死,只有立功。”
“哥哥教我,何以立功?”
“掉转车头,重新杀回郑国!”
“啊?郑国早就有备,这个如何使得?”
“这就叫‘回马枪’,出人意料,定能大有收获。”
兄弟二人分兵两队,弟弟在前哥哥在后,再次悄悄向郑国进发。
果然,郑国不甚防备,当前队的弟弟斗章来至郑界时,只遇到郑将聃伯率一小队人马,他们正在边界巡逻。
正当双方厮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哥哥斗廉绕到郑军背后突然杀出,郑军大败,聃伯被俘。
斗章忙要指挥大军乘势进击,哥哥止住了他:“傻小子,你真想找死啊,此番偷袭成功实属侥幸,能保住你的这颗人头就行了,你还当真了!”
两兄弟班师回到国内,斗章向楚成王请罪道:“我撤军并不是怕死而是诱敌之计。望大王明察。”
楚成王道:“既然有功,就暂且寄下你这颗人头。但郑国并未服气,你们怎么就撤了?”
斗廉在旁替弟弟分辩道:“兵少,恐有损国威。”
楚成王怒道:“嗯,分明是怕死,还在这儿狡辩!那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再添两百乘车给你们,这次郑国若再不来求和,你们就不要回来了!”
两兄弟率四百乘车,又朝郑国杀来。
郑使再次至齐求救。
管仲建议与其救郑不如联合诸侯伐楚,直接与楚成王来次PK,直截了当,一举而定乾坤。
齐桓公道:“我何尝不想如此啊。楚国雄踞南方,始终是我的一块心病。可是我们在这边大张旗鼓地搞联合,他那边必然会充分准备,楚国又有江汉天堑可倚,到那时谁胜谁负还真难预料啊。即使我们赢了,也必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对我们以后的霸业可是大大不利的啊。”
管仲道:“这个我早有计议,我们可以来个曲线伐楚!”
“哦?此话怎讲?”
“我们摆出一副攻打蔡国的态势,然后出其不意突袭楚国!”
“此计甚合吾意!”齐桓公赞道。
好像古代的许多领导同志都喜欢用这句话来表示对下级所提建议的肯定,譬如曹操。品读这句话,其中似乎隐隐又含有这样一层意思——这个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恭喜你,和领导想到一块去了。这就是领导说话的艺术,这就是领导之所以能永远英明神武的技巧。如果脱口而出的是——哎呀呀,真是妙计呀!咱家咋就没想到呢?请问你见过这样蠢货的领导吗?
蔡国和楚国接壤,所以借伐蔡之名突袭楚国具有可操作性;蔡国和齐国有宿怨,所以以伐蔡为名出师,能名正言顺,不会引起楚国的怀原来齐桓公曾经的第三老婆蔡姬是蔡穆公的妹子。这个蔡姬当然也是个美女,但当然也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那种,只是普通的,扔在美女堆里就会消失的那种。一天,齐桓公和蔡姬两人湖上泛舟,采莲为乐。蔡姬年轻调皮活泼好动,就以手泼水和齐桓公戏耍,弄湿了他的衣衫。齐桓公此时已是个糟老头子,早已没有青年男女的浪漫情怀。他赶忙喝止,蔡姬不但不听,反而越发起劲,一边娇笑,一边泼水,一边还用脚使劲摇晃小船。吓得这个糟老头大惊失色,狼狈不堪。齐桓公大怒,一纸休书将蔡姬打发回了娘家。齐桓公好色,由此也可印证蔡姬确属普通美女,还不值一身干衫。
蔡穆公也大怒,我如此一个青春亮丽,鲜嫩得就像颗大白菜的妹子,白白让你这糟老头给糟蹋了!不就让你过了一个泼水节吗,还没泼开水呢,说休就休,一点情面也不给,欺人太甚了!
不久,蔡穆公转手就将妹妹嫁给了楚成王为妻。
齐桓公得知这个消息,更怒。我的女人,岂可易人?况且你给谁不好,偏偏给他姓熊的小子,你这不是成心吗?
至此,齐蔡两国就结下了梁子。
现在齐国就要伐楚了,这件事如果给当下那些八卦的编剧和导演知道,指不定又会演绎出怎样的为女人而争风吃醋进而引发战争的剧集来。在此,我谨证明:齐桓伐楚只关乎政治,与风月无关。
齐桓公向宋、鲁、陈、卫、曹、许六国发出盟主令,约会他们于某月某日集齐出兵伐蔡。
一切安排妥当后,齐桓公亲率一班大将三百乘战车先期出发,想先行攻下蔡国,再会齐各国共同伐楚。
诸将中有个叫竖刁的,是齐桓公的一个宠臣。靠自宫入宫,服侍齐桓公尽心尽力,更有一套溜须拍马无人能及的本事,因而得宠。当时,他自告奋勇愿担当先锋拿下蔡国。
蔡穆公先前是靠着齐桓公这棵大树,现在是靠着楚成王这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嘛,因此他对本国的国防建设一向不很给力。所以,直到今天齐兵兵临城下了,他才着起慌来。
竖刁在城下耀武扬威来回索战,蔡人只是紧闭城门,不敢应答,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
蔡穆公认得竖刁,并且这个竖刁和蔡国还颇有些渊缘。当初,蔡姬还在齐国时,竖刁服侍过她,并且蔡姬对他还挺恩宠的。后来,蔡姬被休回国,还是竖刁送回来的。
蔡穆公和他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奸佞小人,贪得无厌,唯利是图。不过,现在看到他担任齐国先锋官,倒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晚上,蔡穆公派人携重宝夜访竖刁,求他手下留情。
竖刁坚决拒绝了蔡使的要求,却照单全收了财宝,因为不收不是他的风格。但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精神,他将齐桓公的战略意图透露给了蔡使,并答应让出一条道来给蔡穆公跑路。
蔡穆公收拾好金银细软,带上老婆孩子连夜逃往楚国去了。
楚成王得知齐桓公的意图,惊出了一声冷汗。乖乖不得了,齐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咋就没有一点风声呢?我还在这边不亦乐乎地一心想收拾郑国,差点就让人从背后给暗算了。
忙下令从郑国撤兵,全国上下加强戒备,以待来敌。
至此,齐桓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战略意图彻底落空。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一粒老鼠屎搅乱了一锅好粥。
来至楚界,遥见一人单骑空车立于前,挡住了大军的去路。两厢对比,这个人影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和孤独,但从中又透着无比的坚定。
来人上前,浅施一礼,然后说:“来人可是齐侯?在下楚大夫屈完,奉我王之命在此专候贵联军。”
齐桓公和管仲听后,大吃一惊。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如此机密的军情,对方是怎么知道的呢?两人都在心里黙叹楚国情报工作搞得好,却不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正是内**的祟。
那边屈完又道:“我王特命在下来向齐侯请教一个问题——齐居于北海,楚近于南海,两国相隔十万八千里,风马牛不相及,平素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今次贵联军驾临敝邑有何指教?”
管仲闻言,回顾齐桓公说:“机密已泄,楚国定有防备,我们得相机而动,不能再按老套路出牌了。且让我先责之以大义,看看能否让对方不战而自屈!”
管仲出车,对屈完说:“让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我主公领天子之命率各路诸侯伐你楚国,理由有二:其一,你楚国身为诸侯国却不履行自己的职责,该岁贡的包茅不贡,以至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其二,昭王南巡而不返,也是你楚国造成的。有此两条,伐你楚国理由还不充分么?”
关于这两个理由,且听我细细为你道来。
包茅即菁茅,是地处南方的楚国特有的一种植物,据说还是一种具有灵性的东西。古代酿酒工艺落后,酿出的酒都是浑浊不堪含有大量杂质的,所以王室祭祀天地祖先时,酒都是要经过过滤的(以示虔诚)。而用来缩酒(即过滤)的最佳之物就是包茅,所以楚国历代以来都承担着贡奉包茅以助王室缩酒的职责。但自周楚交恶以来,楚国就变成一茅不拔了,以至王室的祭祀仪式也被打了大大的折扣(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各路神仙就不再庇佑周朝了,以至江河日下,国已不国)。在当时,祭祀属一国之头等大事,来不得半点马虎。从点来看,楚国确实罪大恶极万劫不复,该伐指数:五颗星。
昭王就是周昭王姬瑕,他是西周的第四代国君。楚国是个异姓诸侯国,地处南方蛮荒之地,民风剽悍,本来就和周王室尿不到一壶,到周昭王时两国关系更是公然恶化。周昭王本就是个贪玩、不理朝政的浪荡公子,偏偏这样一个浪荡公子又喜好打仗。他在位十九年,共三次伐楚,次次以失败告终,最后把命也搭上了。当他第三次伐楚涉汉江时,他派人抓来当地的老百姓,要他们献出渡船。老百姓痛恨他连年带来的战乱,就给了他一些用胶粘合的船。结果船到江心,胶融船解,周军全军覆没。周人讳言此事,就把它委婉地说成昭王“南巡不返”。当然也有人说,这是楚国用的计。不管怎样,这事已经过去好几个世纪了,时间早就冲淡了一切,所以该理由显得很是牵强。从这点看,楚国的该伐指数:零颗星。管仲之所以要扯出这么一个古老的理由来,不过是为己方的伐楚寻找借口,贴上正义之师的标签罢了。
管仲抛出的是两个大而泛的理由,很牵强也很无厘头,但细思之下,还真不好反驳。所以,屈完也是挠了半天头,措了半天辞,最后才道:“我承认我们在有些方面是做得欠妥,这一点我们决不赖帐。在此我也代表我家大王表个态,从今往后,我们将恪守做臣子的本分,该进贡的东西,一样不少如数进贡,决不拖欠!不过有句话我也不能不说,如今不朝贡的也不止我楚国一家,你们不能区别对待,单拿我们开刀。至于说昭王南巡不返,罪责只在当时当地的老百姓,与我们又有何干?都猴年马月了,如今却把帐算到我们的头上,真是荒唐可笑!”
屈完说完,退车而回。
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