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厚想来,凭父亲的政治智慧,应该可以拿出好的办法来,解决州吁的政治地位问题。于是向父亲请教,怎样才能使州吁的国君地位稳固?石石昔提出,可以去到成周觐见周天王,如果能够向周王行使觐礼,就算是得到了周王的承认,也就有了合法的国君的地位了。石厚想想也有道理,但怎么去见周王呢?石石昔说,陈侯此时被周王宠爱,如果先到陈国去朝见陈侯,通过陈侯的帮助再去成周觐见周王,就可以做到觐见周王了。
时值秋季,如果要见周王,就只能用秋天见天子的礼仪,觐礼。春秋这个时代,四季去见周天王的礼仪是不同的。春天见周王用朝的礼仪,夏天用宗的礼仪,秋天用觐的礼仪,冬天用遇的礼仪。
石厚当然会将父亲的建议告知州吁,州吁也认为是个好办法,所以州吁当是学习好了觐见的礼仪程序后,便带着石厚向南面的陈国去了。
陈国在郑国的东南方,大约100公里左右的地方,也就是今天河南省淮阳市。卫国离陈国大约是200公里。此时的陈国国君,是陈桓公鲍。陈桓公是舜帝的后人。从舜禅位给禹以后,舜的儿子商均封为虞君,也就是今天的山西省平陆县。而当周初时,周武王又封舜的后人满为陈国国君。在周取得天下后,并没有忘记前世帝王功臣的后裔。周先后封舜的后人为陈,禹的后人为杞,殷的后人为宋,皋陶的后人为英、六,伯夷的后人为齐。我们且记住,周封的这些诸侯是实实在在的有土地有人民的诸侯,而且这些诸侯,与姬姓的周家诸侯共存着,有些诸侯至到秦帝国的建立。有时我就想,秦的建立真的是人民的福祉吗?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秦的建立是世袭贵族的灾难。从此,那些待续了千年的纯正的贵族们,包括姬姓的和非姬姓的,就消失了。当然这是一个渐渐地发展的过程,从春秋时代开始,用了五百年的时间。
现在,州吁就坐在马车上,向着南方驶去,去朝见那位舜的后人,陈桓公。他心里当然希望着,真的能够如石石昔所言,可以觐见周王,可以使自己的君位合法化。同样,石厚也是这样想的,他当然愿意自己的主人能够平安地坐在国君的位置上,这一定是他的心愿。但他们错了,因为他们的最初始的判断就是错的!
当州吁、石厚一路风尘仆仆地到了陈国时,却被陈国人扣压起来。这在州吁、石厚是不可能想到的,因为他们一路上思考的恐怕是怎样尽快地到成周去见周王,而陪同去的就是陈桓公。而现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将自己扣压起来呢?也许这就是历史的奥妙所在吧。你以为可能的历史进程,未必就是真的历史进程,因为历史是由无数的人的意志决定的。这里的历史进程,似乎完全由石石昔的意志左右了。但我们想想,如果陈桓公不与石石昔合作,而是继续与州吁合作呢?这样历史又会怎样走下去呢?同样,如果州吁的政治智慧不比石石昔差,那么就不会去陈国,历史又会怎样走下去呢?
这里石石昔用他政治智慧,使州吁和他自己的儿子落入了他布置好的罗网。在州吁往陈国去的路途上,石石昔的使者,先到了陈国,见到陈桓公后,使者转达了石石昔请求陈国帮助解决州吁、石厚的要求。石石昔说,我们卫国是个小的诸侯国,我的年纪也大了,七八十岁的人了,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力了。现在来到贵国的州吁和石厚,就是弑我寡君卫桓公的人,敢请贵国帮助解决了这两人。
石石昔所言确实是事实。在州吁弑卫桓公后,州吁的政治地位虽然没有真正稳定下来,但在卫国真要与州吁作对,胜算的概率还不大。否者石石昔也就在国内自己动手了,不需要将州吁、石厚诱到陈国去,因为,这毕竟有风险,不管怎么说都有陈桓公不与石石昔合作的可能的。而石石昔之所以选择了陈国作为诱使州吁去的地方,主要还是由于卫桓公是陈桓公的外甥。但仅凭此不能保证陈桓公一定会支持石石昔,因为我们看到之前,陈桓公与州吁联合起来伐郑,表明陈桓公未必把外甥卫桓公当会事。而且在春秋时代,非正常即位的国君,只要与诸侯会盟了,也就表明了诸侯承认了他的国君的地位,也就不能再讨伐他了。陈桓公二次与州吁相会,并伐郑,说明已承认了州吁地位的合法。现在石石昔提出要陈桓公解决了州吁,实际上就是要陈桓公在做着废黜他国国君的事了。
但不管怎么说,陈桓公还是先把州吁和石厚扣压起来了,但也只是扣压而已,怎么解决,陈国还是请石石昔来决定。
卫国派大臣右宰丑到陈国将州吁杀死,石石昔派自己的家臣到陈国将石厚杀死。但有个问题,我确实一直想不明白,就是石厚是死在陈,而州吁是死在濮。我理解,石厚就是被杀死在陈国国都,而州吁一定不在陈国国都。我们知道,他二人是同时被扣压的,但杀头的地方却分开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分开的理由,一定是政治原因。而要点就是州吁不能被杀死在陈国国都。
关于石石昔杀死儿子石厚这一事件,我们都知道这就是大义灭亲这句成语的来由。我们不谈大义灭亲,我们只是想该怎样理解这一事件呢?《左传》的君子评石石昔是纯臣,但我想石厚又何尝不是纯臣?石石昔是策名委质于卫庄公,所以他时时处处都要为卫庄公的利益着想。卫庄公的本意是传位给卫桓公,不论他怎样宠爱州吁,他并无传位给州吁的意向。而在卫桓公已做了十六年的国君的现状下,州吁竟然弑杀卫桓公,自立为君,这岂不是违背卫庄公的意愿吗?作为卫庄公的大臣,石石昔当然要纠正这个错误,以期符合卫庄公的意愿。所以,已是在家休息的石石昔便不惜以牺牲儿子石厚为代价,将州吁从国君的坐位上拉了下来。而石厚呢?他策名委质于州吁,他同样要为州吁的利益而奋斗。这一点他一点都没有错,这是这个时代必然现象。
州吁是在鲁隐公四年九月,也就是公元前719年,被杀的。到了这年的十二月,公子晋回到卫国即位,史称卫宣公。
现在我们必须要回到郑国来。郑庄公当然会得到卫国使者的通报,知道了州吁被杀。不管怎么说,郑庄公是不会难过的,对于这位与自己为敌的卫国国君州吁的死。而让郑庄公难过的是,目前郑国的四周都是敌人,此时的郑庄公要考虑的是,怎样破解郑国此时外交上的困难局面。
我们来看,郑国的西面是成周,那儿有周天王,周桓王这位与郑庄公由交质而交恶,乃至交战的周天王。北面有卫国,东面有宋国,东南面有陈国,南面有蔡国,还有东北面有鲁国,这些国家的国君都与郑庄公作对。春秋早期算是强大的十二诸侯,就有五国与郑作对,而且都是近邻的诸侯国。还要再加上一个周天王。处于这样的环境,郑庄公只要出门,一定都是怨家对头。
但郑庄公并不怕这些近邻,他以为和近邻们为敌虽然日子难过,但生活毕竟有趣。所以他确定了远交近攻的战略方案。我们一个一个来看郑庄公是怎样处理与各国的关系的。
首先是与周王的关系。不管怎么说,周王是天下共主,心里不愿意与之和好,但表面上要过得去。所以,郑庄公决定必须与周王改善关系。契机是由于晋国出现内乱,在鲁隐公五年的秋天,郑国帮助曲沃庄伯攻打翼侯,周桓王也派军队支持曲沃庄伯。这样看来,周、郑还是有共同利益的,有了共同利益就会有共同语言。所以到了第二年的冬季,郑庄公来到成周朝见周天王,虽然周王对他是不理不睬的,这也难怪周桓王,因为他现在还实在心痛那些被郑国夺去的谷子。而恰好这一年,周的粮食欠收,出现了饥馑,这更让周桓王不能忘却郑庄公以前的作为,所以根本就没有按照正常的礼仪接待郑庄公。而在郑庄公自己想来,自己是尽到了自己的义务了,现在总没有失礼的地方吧?这或就是郑庄公高明之处吧。与周这样不冷不热的关系,一直持续了十年。不管怎么说,郑庄公向周王表示了低姿态,换得了他西面的暂时安宁。
那么,再来看郑庄公怎样处理与齐国和鲁国的关系。由于齐、鲁与郑相隔较远,所以郑国与齐、鲁二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特别是齐国,与郑国的政治关系相当密切。这并不是说,郑庄公喜欢齐僖公或鲁隐公,而是由于客观地缘状况决定的。其实,近邻由于土地接壤,反倒会有利益冲突。而作为这个时代强大的诸侯国,就是想干涉他国事务,也是近邻好办些。而弱小的诸侯也怕近邻强国干涉其内部事务,所以要么干脆做邻近强国的附庸,要么就寻求其它强国的保护。所以郑与齐、鲁有着友好关系也就理所当然了。
但对于近邻,那些与自己为敌的诸侯国,郑庄公愿意用战车去碾压他们的领土,愿意用戈殳去剌杀他们的士卒,郑庄公愿意用剑和血来证明他自己的力量!
鲁隐公五年的四月,郑国的军队向卫国进发,以报复卫国在鲁隐公四年时,攻打郑国东门一战。郑国的军队一直打过河水,进入卫国的郊外牧一带,这里就是周武王伐纣时,与纣王的军队交战过的地方。而现在,在这里,似乎只是郑庄公的一种炫耀武力的姿态而已,卫国并没有很大的损失。
刚即位的卫宣公,当然不能一回国就被人欺侮,为此,很快地卫国就开始反攻,时间是同一年的六月。
但卫宣公此次反击并不是亲自出战,而且卫国的军队也不出战。卫国是用南燕国的军队去攻打郑国北制。这个北制就是当年共叔段想要得到的地方,在今天河南荥阳市。南燕国在卫国的南面,也就是今河南省延津县。
当南燕的军队,浩浩荡荡地来到北制城外时,郑国的祭仲、原繁、泄驾已布置好了战阵,等待着他们了。南燕本就是很小的诸侯国,加上是为卫国出兵,再看到郑国军队如此威猛,先就在心里上怯阵了。而令南燕军想不到的是,在其阵地的后方又出现了郑国的另外的军队,这只军队是由曼伯和子元率领的。子元,就是公子突;而曼伯,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是公子忽,一种认为是公子仪。不论是哪位公子,曼伯与子元,是率领着军队绕道到南燕军的后方,以期给以南燕军出其不意的打击的。应该讲,郑对此次战役是相当重视的,布署也非常周密,而结果也很好,郑打败了南燕。
郑此次打败南燕,虽对卫没有特别的损伤,但从心里上却使卫对郑有了顾忌。郑庄公当然会感到欢喜的。但什么时候教训一下宋呢?郑庄公当然会这么想的,因为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狠狠地向宋报复,报复宋在去年攻打郑国东门。而机会也确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