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胁迫】
大择天下2019-12-21 01:533,536

  晋国案之战打败齐国后,照例要向周天王报告。晋国此次用的是献捷的方式,所派使者是巩朔,上军大夫。当上军大夫巩朔从晋国的首都绛坐着马车来到周天子的都城王城时,他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受到周天王的接见,然后完成献捷仪式。

  此时的周天王还是周定王。周定王没有接见巩朔,也不打算举行献捷的仪式,他让单襄公去见巩朔。单襄公对巩朔所言,让巩朔当然失望,但巩朔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单襄公把战争分为两类,一是蛮夷戎狄这些少数族,不听从周王的命令,然后还老是沉湎于酒,酒醉了不按照常理办事,于是周王下令讨伐,这个可以有献捷。献捷时,周天王亲受战俘及战利品,而对献捷的使者表示慰劳。献捷,是为了惩不敬,劝有功。

  周王只是惩不敬,不敬在那时就是大错。不遵从周王的指示,不聆听周王的教导,是不敬。喝醉酒,也是不敬。那时的少数族,没有威胁到周王的领土安全吗?没有颠覆周王的政权稳定吗?有,但这不是问题的所在。问题是礼,不敬是礼的范畴。

  一是兄弟甥舅,干违反周王朝法律的事,周王下令讨伐,这是禁淫慝,结果只要汇报就可以了,不用献捷,这是敬亲暱。周王的兄弟之国,是鲁卫郑晋等国,甥舅是齐陈等国。所以,礼的一个核心原则,是看一个人的地位及这个人的亲疏。

  所以,晋打败齐国,不能用献捷之礼。而问题还不止于此,就算可以用献捷之礼,巩朔也不能代表晋国,因为他只是大夫,而不是卿。诸侯国中,只有卿才可以受到周天王的接见。这是礼,不能越级,越级就是非礼。

  为了不使巩朔太过难堪,单襄公说,周天王倒是想接见你,可如果不依礼办事,反倒给你带来羞辱。那意思是,不接见你是给你面子。巩朔真没有什么可说的,就当是周天王给面子吧。

  但晋国使者已来了,总要有一个交待。周定王让周朝的三公去办,用的是侯伯克敌,使大夫告庆之礼。告庆当是比献捷低的仪式,不需要周天王出场。

  但周定王想想总是心里不踏实,对不起人家巩朔,虽然这样做是依礼行事。所以,让人在送别巩朔的宴会上,送给巩朔财贿。并且说明,这是非礼的,你自己知道好了,不要记载在你们晋国的史书上。

  周王其实是不富裕的,但他宁可多化钱去消除巩朔的不满,也不愿意在礼上让步。这就是世袭贵族的风范,永远不能低下去的,是昂起的头;可以少下去以至没有了的,是钱柜里的刀币。

  真能对得起巩朔的,是晋景公。到了次年鲁成公三年,即公元前588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晋作六军。韩厥、趙括、巩朔、韩穿、荀骓、趙旃皆为卿,就是为了赏鞌之战。如果晋景公早些作出这个任命,周定王也只有接见巩朔了,但历史不能重来。

  历史不可以重来,但两国国君的会面可以重来。齐倾公在鞌之战一年半后,来到晋国与晋景公会见。这是二个曾经敌对的国家的君主,之前还是敌人,现在或许是朋友了。鞌之战齐顷公差点成为俘虏,如果真成了俘虏,那时与晋景公见面,与现在的场景当是完全不同了,心情也当是完全不同,这很自然可以让人想起当年的秦穆公与晋惠公。

  但齐顷公究竟不是晋惠公。晋惠公有忘恩负义之嫌,而齐顷公只是愿意跟别人开个玩笑而已,只是玩笑开大了,开成了一场战争,所以一只蝴蝶扇动一会儿翅膀,真就可以成为太平洋上的一场台风。看来,开玩笑也要有实力,作为国君来讲,没有实力的齐顷公输给了晋国。

  郤克也还记得这事,见到来朝晋的齐顷公,他不能不想到当年的耻辱。自己的身体缺陷被妇人所笑,这妇人还是老太太,鞌之战算是报仇雪耻了。但没有在齐顷公面前发泄一下自己的怨恨,总是遗憾的事。今天齐顷公来了,就说一句话吧。

  在两国国君行授玉之礼,郤克小跑着去接齐顷公之圭时,对齐顷公说,如果您这次到晋国来,只是为了妇人之笑辱而来的,我寡君是不敢当的。

  这句话,齐顷公很难回答。如果说我是为了我母亲的无礼而来向你郤克道谦的,那你说了,你晋国国君不敢当,我也就不能这样说。但我说,我真不是为了我母亲笑你之事而来道谦的,你肯定又不高兴。不论我承认与否,你都不高兴,那我就不说吧。所以,很可能齐顷公就没有回答。

  但郤克的问话真就算是发泄了自己的怨恨了吗?难道就是齐顷公不能回答了,就算是报复了吗?细细地想来,卻克的问话,只是告诉齐顷公,我还是记仇的,但我不说我记仇,那样我太没修养,所以我只能说,您别把当年的笑辱来说事儿,其实我就是在说笑辱之事。当年,卻克只是在齐顷公的背后说,所不此报,无能涉河。虽然鞌之战实现了当时的誓言,但并不能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所以,最能发泄自己怨恨的办法,就当面的语言,这是把软刀子,扎得你心痛,但却不见血流下来。

  人的关系不同,心境就不同,面对着问题的处理方式也不同。在见到韩厥时,韩厥的问题齐顷公就回答了。在招待齐顷公的宴席上,齐顷公老是去看堂下陪客的韩厥。韩厥明白齐顷公认出了自己,但又不一定,就问齐顷公,您认出我这个人了吗?齐顷公说,衣服换过了!

  齐顷公没有直接回答说,我认识你。如果这样回答,就没有什么深意了。说,你的衣服换过了,指你现在所穿衣服不是当时所穿的衣服,当时是指什么时候?是指鞌之战时,韩厥站在齐顷公戎车前的时候。这句回答,是齐顷公想起了鞌之战时的韩厥。那时的韩厥,就是现在的韩厥,只是那时是戎服,现在是朝服。齐顷公所言,服改矣,只有韩厥明白,只有知道了鞌之战的全部过程的人明白。这样一句话,包含了整个鞌之战的情景。

  听了这话,韩厥怎么说的呢?臣之不敢爱死,为两君之在此堂也。不敢爱死,是说鞌之战的事儿,在此堂是指此时的宴会。韩厥是说,我在鞌之战时那样追杀齐顷公,那就是为了使您二位国君,今天在此相会。深一层的意思是,没有那场战争,就没有今天的和平。今天的和平,就是因为当时的那场战争。

  可以看出韩厥与郤克的不同吗?郤克记仇,记仇是过于看重自己的心理表现,把自己看得过重,性格上可能就偏执狭隘。韩厥谦卑,从鞌之战他与齐顷公的对话就可以看出。一个谦卑的人,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性格上就会大度,不纠结于小的事情。同样为晋国重臣,郤克虽为此时的中军将,却没有韩厥那样的政治眼光。这也是韩厥为什么会成为晋国最为优秀的执政者之一的原因。多年之后,韩厥成为了晋国的中军将,第一执政者。

  148、如实出己

  记仇的人应该有,而且不少。然而报恩的人也有,且也不少。荀罃就是一愿意报恩的人。

  当他还在楚国做俘虏被囚禁的时候,郑国的一位商人却在想办法救荀罃,但为什么是郑国商人要救荀罃,而不是晋国的商人去救,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不是我问得奇怪,而是事件本身的奇怪。但历史上就是发生了这样奇怪的事件了。

  这位郑国商人准备把荀罃藏在布袋里,偷偷地把荀罃带出楚国。而且整个行动的计划都安排妥当了,只等到预先行动的时间的到来。但真不巧的是,楚共王先行一步,释放了荀罃,在郑国商人之前,做了一回好人和好事,没有让郑国商人的计划实现。荀罃回到了晋国。

  郑国商人是做买卖的,周游于列国之间,这回他又来到晋国,或许只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但顺便也去看望荀罃。荀罃见到郑国商人,非常热情地招待,就好像是郑国商人真的有恩于自己似的,这场面也使郑国商人觉得好像是自己把荀罃从楚国救了出来似的。

  但郑国商人想想不对,事实上不是我把荀罃救回来的,是楚晋二国之间的交换战俘,才使荀罃被释放。那是人家诸侯国与诸侯国之间的谈判的结果。我曾经有过救出荀罃的念头,也有了计划,但没有行动。不是我不想行动,是行动晚了一步。荀罃先回晋国去了,我已没有行动的必要了。

  既然我并没有行动,荀罃也确实不是我救出来的,那我就没有恩于荀罃。我没有恩于他,他还报恩于我,那我是承受不起的。既然我承受不起,就不能承受这份厚重的报恩。

  我是商人,我来到晋国是做买卖的,看望荀罃也只顺便。毕竟我曾经想过要救出荀罃。但现在只是看望,没有其它的意思。现在荀罃这样盛情地招待我,就好像我是来邀功似的。如果我长期在晋国做买卖,人家总以为我是凭着与荀罃的那么一层关系,希望得到荀罃的关照似的。可我是这样想的吗?郑国商人是不是这样想的,不是问题。因为他的行动告诉了我们。他离开了晋国到齐国去做买卖了。

  荀罃认为,郑国商人曾经有过救自己的想法,并且已有了准备。虽然没有完成行动。但从主观上看是有意愿的,客观上也有了预备的行动。只是由于不可抗拒的外在因素而导致没有行动。当然,其行动是否会成功,也是未知的。但这都不能成为自己不报恩的理由。

  所以,荀罃报恩的是郑国商人的救自己的心意。你是先有了做什么事情的心思,才会有行动。没有这个心思,绝不会有行动。但有了这个行动,未必就有这个心思,可能是被胁迫。这个心思就是心意。这样看来,最重要的反倒不是那个行动的结果,而是主观的愿望了,你的心思,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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