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楚人为什么要伐郑国呢?楚文王给了一个很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是你郑伯,当了国君,为什么不向我通报呢?那么谁是现在郑国的国君呢?说来真是话长,这样,我们只有从郑庄公去世的那年开始说起。
郑庄公是在鲁桓公十一年(前701年)夏去世的。郑太子忽理应是未来的国君。但在春秋时代,新的国君,必须要到次年的正月里才能举行即位仪式,而且改元纪年。因为那时,纪年方法就是以各自国君的在位时间来排序的。公元前701年是郑庄公四十三年,那么这一年,就只能是郑庄公四十三年。如果太子忽在这一年即位,那么又成了郑昭公元年了。公元前701年,在郑国就有二个年了,一个是郑庄公四十三年,一个是郑昭公元年,这样就会出现纪年上的混乱。所以,新的国君,就只能到次年即位。
正因为这样,所以太子忽在公元前701年,虽然已掌握了国君的权力,但他还不能称为国君。依惯例,到了次年,太子忽当即位,但没有,因为郑国出现了政治变动。第二年实际即位的不是太子忽而是公子突。而策动这次政治变动的,不是郑国内部的斗争的某一人,而是宋国的干涉。
公子突的外婆家是宋国的雍氏,雍氏得到宋庄公的宠爱。雍氏在得知郑庄公去世后,就向宋庄公提出应该立公子突为郑国国君。宋庄公就是曾避难到郑国的那个公子冯。当然,他在郑庄公的帮助下,回国做了国君,那是人家左右他们家的内部事务。现在自己也有机会来左右别人家的事务,为什么不做呢?也算是对他郑庄公的知遇恩情的回报吧。
郑国此时的卿是祭仲,所以宋诱使祭仲来到宋国,将其扣压,要挟他必须立公子突为国君,否者就是死。祭仲只好答应,并与宋人订立了盟约。宋也将公子突扣压,并要求他回国当上国君后,要送给宋国财赂。这样公子突和祭仲就回到了郑国。
郑庄公是七月去世的,九月太子忽跑到卫国避难,公子突被立为国君,次年即位,这就是郑厉公。但新即位的郑厉公,首先就面临着,宋国无法满足的的索要财赂的贪欲。为此,郑厉公请鲁桓公出面调停,但宋却只认财赂,不给鲁桓公面子。所以,郑与宋只好用武力解决。先是鲁郑伐宋。再是郑鲁纪三国与齐宋卫燕四国交战,齐国一方战败。看来,郑厉公可以松口气,暂时不再有宋人索贿的烦恼了。但有些人从来就是愿意找烦恼来折磨自己的心灵,好使自己的生活充实得有意义些。郑厉公或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已当上了国君,那就好好当吧。但郑厉公不自在,因为他觉得祭仲的权力太大,什么事儿都得要他说了算,感觉自己就如一个傀儡似的。其实有人给你操心治理国家,你可以乐得享清闲,过自在的日子。但郑厉公不这样想。
郑厉公与祭仲通过谈判,使其交权给自己的可能几乎没有。所以,郑厉公只好采取非常手段,这就是谋杀。而郑厉公选择的刺杀者,是郑国大夫雍纠。
雍纠是祭仲的女婿。我的推测,他与宋国大夫雍氏,当是一个氏族。也就是说,郑厉公的外公或舅舅,与这位雍纠,是叔伯侄儿或是堂兄弟。那么郑厉公与雍纠也当是舅甥或表兄弟的关系了,正因为如此,所以二人的感情比他人更为深厚些,关系更为亲密些。在选择谋杀祭仲的人选时,郑厉公当然认为非雍纠不可。雍纠想得办法是,在郊外宴请祭仲时杀死祭仲。
祭仲知晓女婿要宴请自己,也没想什么就答应了。但祭仲的女儿雍姬,却对父亲说,雍纠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宴请您,而要到郊外去?我心中总有疑惑,父亲您想想看?祭仲这样的政治老手,一下就明白了。先将雍纠杀死,并将其尸体丢在周氏的池塘里。郑厉公只好出奔,但他没忘记把雍纠的尸体也一同带上。并对着雍纠的尸体说,你办这样的事儿,都要给女人知道,你真是该死呀。这是郑厉公对雍纠的又怨又恨的表示。
郑厉公说的女人当然是指雍姬了。在雍姬知道雍纠预谋刺杀父亲时,她的心理很矛盾。一边是父亲,一边是丈夫。放任雍纠的行为,就是面临着父亲的被杀;阻止他的行为,就有可能是丈夫被杀。作为一个政治家的女儿,她明白,这样残酷的政治斗争是很正常的。那么她就必须在父亲和丈夫之间作出抉择。但她选择不好。为此她问了母亲一个问题,父亲和丈夫,哪个更亲?母亲说,丈夫,在女儿没出嫁时,或者要改嫁时,男人都可能是丈夫,而父亲只有一个,你说哪个亲?
母亲的这句话,包含着诸多的含义。你可以理解为,多的就不如少的,因为多的可以再得到,而少的没了,就得不到了。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一个女人,没了这个丈夫,可以再找另外一个,而父亲却没地方去找。你还可以理解为,丈夫是姻亲关系,父亲是血亲关系,血亲当然亲于姻亲。我们不知道,雍姬是怎么想的,但她听了母亲的话后,就将雍纠的阴谋报告给了父亲。她的抉择,就是要保留父亲的生命。
在关于一个人生死的问题上,特别是关系到自己的亲人时,不要说由女人来抉择,就是男人,他也不一定知道该怎样抉择。所以必须要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论这个理由能否站得住脚。当然,这个理由,不过是在今后的岁月里,来安抚自己在想到此事时可能会伤痛的心而已。我们绝不能对雍姬进行责备、责难,这是那个时代的政治斗争的结果,雍姬不管怎样抉择,她都是这场政治斗争的最悲惨的受害者。而这场政治斗争的受益者,却是那个出逃到卫国避难的太子忽。
42、郑厉公又回来了
郑国的太子忽在鲁桓公十五年六月(前697年),回到了郑国,这就是郑昭公。而郑厉公是在五月出逃,先到蔡国,再攻打下郑国的栎(河南禹县),在栎这个地方,郑厉公算是有了个安身的去处了。
但郑昭公在位只有二年时间,鲁桓公十七年时,被高渠弥弑杀。高渠弥弑昭公的理由很简单,怕郑昭公杀他自己。因为,郑昭公从来就不喜欢高渠弥。郑庄公以前想用高渠弥为卿,郑昭公就反对,但郑庄公还是用了。现在郑昭公回来了,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难保他郑昭公就不讨厌自己了。人的性情就可能决定了一个人的行动,高渠弥明白这点。所以,他先下手把郑昭公弑杀了。
但高渠弥与祭仲并没有迎回郑厉公,而是立公子亹为国君。但公子亹在位也只有一年,他是在鲁桓公十八年,在与齐襄公会面时,被齐襄公杀死的。陪同去的高渠弥被齐襄公处以车裂。而精明的祭仲,称身体不好,没有前去会盟,而拣了条性命。这样祭仲立公子仪为国君。
子仪在位十四年,他是被郑国的大夫傅瑕弑杀的。
鲁庄公十四年(前680年),在栎已居住了十七年的郑厉公,时刻在准备着,积蓄着力量,准备回国。但好像他就没有了机会似的,现在他已不能再忍受这样的待遇了,从子忽、子亹到子仪,郑庄公还有八个儿子,这样的轮下去怕是不会再有他当国君的机会了。所以他要自己行动,他要恢复他原有的地位。于是他开始向郑进军。
在进军到大陵时,郑厉公捉住了前来抵御的郑国大夫傅瑕。傅瑕怕死,主动对郑厉公说,如果您不杀我,我会想办法帮助您回国。郑厉公当然高兴地答应了,而且二人还立了盟誓。傅瑕回去后,就将子仪给弑杀了,将郑厉公迎回国。但郑厉公马上又把傅瑕给杀了,罪名是他对郑厉公有二心,因为傅瑕又在密谋着迎立其它的公子当国君。在这里,盟誓不过是为了达到眼前目的而相互设置的门槛而已,其实再高的门槛又怎能会走不过去呢?郑厉公不需要傅瑕时,就可以违背盟誓,但他却可以给傅瑕一个罪名,这个罪名就是他走过这道门槛的通告证。
从郑昭公、郑厉公、子亹、子仪的即位情况来看,在国君没有成为国君前,是由卿大夫说了算的。只要你是国君的子孙,都有可能成为国君。在国君有很多公子时,你这位公子能否即位,就看你有没有,有实力的大臣襄助了。这是又一种传承权力的方式。我们已知道了的一种是,老国君去世,已立为储君的太子即位,这是最好的最正常的,如楚武王之后的楚文王;一种是通过政变方式即位,如鲁桓公、州吁。只有出现了太子不能正常即位的情况,才会出现卿大夫左右局势,或政变的传承权力的方式出现。当然,非正常即位的另一种情况,是其它诸侯国的干涉,但这只能是一种动因,而不是方式,因为诸侯干涉他国事务,最终还得通过本国的权势人物来实行,如宋庄公立公子突,是由祭仲来完成的。
好吧,不管怎么说,郑厉公又回来了,他复辟了。但他没有将自己复辟的事儿向楚国通报,这就是使楚文王有了伐郑的理由。鲁庄公十六年(前678年)秋,楚军一直打到郑厉公盘踞了十七年的栎,算是给郑国对楚国不礼的教训吧。然而,楚文王能教训郑国的无礼之举,却对臣下的无礼,无可奈何。
43、楚文王也死在征途中
鲁庄公十八年(前676年)秋天,巴人进攻楚国。先是进攻那处,并攻破了那处,那处的守尹阎敖只身逃回了郢城。楚国的国都,此时已从丹阳迁到了郢,也就是今天湖北省荆州市纪南镇。楚文王杀了阎敖。到了冬天,阎敖的家族与巴人联合,一同攻打楚文王。
第二年的春天,楚文王亲自带兵与巴人作战,在津这个地方,被巴人打败。楚文王只好回都,但城门却不开。原来,负责城门守卫的鬻拳不给楚王开门。楚王只好带着部队向北去,一直打到黄国(河南潢川)。在回国途中,楚文王死在了湫这个地方,时间是这一年的六月。让人难以想像的是,与楚武王的相似之处,就是楚文王也是死在战争的路途中。与他父亲同样幸运的是,没有死于与敌人的格斗中。但创业的艰辛已可以深刻地在这父子俩身上体现出来了。
鬻拳在办完楚文王下葬后,也自杀在楚文王的墓前,安葬在楚文王墓门内的过道中,算是殉葬吧。他生前是负责郢都城门的,死后照样守卫着楚文王的大门,不过只能是墓门了。而那个对楚文王不敬,而楚王又无可奈何的人,就是鬻拳。
在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为了什么事儿,鬻拳对楚文王提出谏言,但楚王不听。鬻拳大概认为,必须要楚王听从自己的意见吧,所以手握兵器以胁迫楚王听从自己的谏言,楚文王只好同意。但事后,楚王并没有怎么去为难鬻拳,因为他明白,鬻拳这样的举动是真的为他楚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