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我们走吧。”
林采的低声劝说，令江沉舟恍惚回神。
“你要像照顾你妹妹一样杨真。”江沉舟对约瑟夫说道。
“当然。”约瑟夫笃定地点点头。
“谢谢你，班长。能与你同行二年，我很开心。”江沉舟最后看杨真一眼，“但愿我们会有再见的那一天。”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这就是分别了，她不无凄凉地想，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们一起去程家看看雨蝶吧。”出来后林采急忙提议，“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别是雨蝶也出了什么事。”
江沉舟点点头，于是便和林采一道向程家快步走去。程雨蝶也没参加入学考试，说不准还真出了什么事。
不想刚到家门口，就见程雨蝶忽然冲了出来，急忙躲在江沉舟身后。她的双手死死抓着江沉舟的肩膀，使得江沉舟根本回不过头去。
紧接着，程先生便也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粗长的手杖，恶声恶气地叫嚷：“看我打不死你！”
江沉舟狠狠一怔。印象中，在政府担任要职的程先生一直是个儒雅得体之人，过往就算是十分生程雨蝶的气，顶多也是板起面孔，训斥几句。这般穷凶极恶，灰头土脸的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
“程叔叔，你先冷静冷静，这要打坏了还不是你们受罪。”江沉舟下意识地伸手护住身后的程雨蝶。
“到底怎么回事啊？”林采迫不及待道。
“你问问她。”程先生愤愤地拿手杖指指程雨蝶，“好好的大学不去考，偏偏去什么纺织厂当工人！这等出息，我养你做什么！”
江沉舟和林采具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程雨蝶和程先生再次吵上了。
“工人怎么了！还不是凭自己的双手吃饭！”
“你这要让我那帮同事怎么看我们家？你真是让我丢尽了脸！”
“你那帮同事有什么好稀罕的，家里的小姐太太不是读完书就赋闲在家，就是早早地嫁了人吃别家的粮食，根本不知自食其力！”
程雨蝶虽然是小家碧玉，但天生一副牛脾气。二人吵到兴头上，似乎又要打起来。江沉舟急忙伸手抓住程先生的手杖，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道：“好了程叔叔，我们来帮您教育雨蝶，您先回去消消气。一会儿我们就把程雨蝶送回来。”
程先生一时拿不定注意，站在原地犹豫着。
“嗳，走吧！”林采等不及他反应，立刻拉了程雨蝶和江沉舟的手跑远。
三人来到新香茶社歇脚，江沉舟和林采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杨真和约瑟夫的事情说了一遍。
“杨真也真能藏，我一直以为那次舞会，我是唯一的赢家呢。”程雨蝶捧着茶杯抿一小口，噘着嘴道，“看来你们今天经历的事情还挺多。”
“你也知道。”江沉舟瘫在桌子上，枕着手臂有气无力地说话。考试本不轻松，不想回来后还有好友抛来的两枚炸弹等着她。她只能将之归结为自己平日里过于粗心马虎，都没留神身边发生的种种变化。
“给，送的。”宋小衣端来一盘盐花生，对江沉舟笑着说话，“考试考好了，就早点儿来茶馆吧，客人们都等着呢。”
程雨蝶和林采一齐将不解的视线投向江沉舟。她们知道江沉舟常在茶馆兼职，却不知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咳……冯南现在怎么样了？”江沉舟剥着花生，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
“已经很好了。之前他十分抗拒别人照顾他，但现在基本不这样了，渐渐的也学会了自己使用轮椅移动……人也变得乐观了很多。”程雨蝶无奈地笑笑，“不过医药费是笔不小的负担，我就想帮帮他。一时兴起，去了工厂面试，没想到真被录用了。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没瞒你们很久啦。”她有些心虚地转开视线。言下之意，便是比起杨真，她还算是个有良心的，没把事情隐瞒太久。
“那，你就不考大学了？”江沉舟追问。
“嗯。但愿我爸能想开点。”程雨蝶无奈一笑，“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嘛。”
“我也不喜欢读书啊。”林采不由仰天长叹，“沉舟嘴上说着不喜欢读书，可最近半年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发奋图强起来，简直是口是心非的典范。而你倒好，竟然就真的不读书了。弄到最后，不喜欢读书，却死扛着的只我一个。”
其他两个女生闻言，纷纷摇头苦笑，世事变化太快，总是出人意料。
“我问你们，如果大学没考上，你们打算怎么办？”程雨蝶突然问道。
“总不至于一所都考不上吧，大学难道不缺钱吗。”林采一贯心态极好，此时也是一副蛮无所谓的样子。
“真要考不上，那就嫁人吧。”江沉舟一手托腮，忽然说道。
“你想嫁谁？”林采一脸震惊，“难不成你也有情况，你也瞒着我？”
江沉舟一时语塞，也不知如何反驳。
“沉舟。”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三个女生迅速抬头，便见一个带着宽檐帽，有一双灰眼睛的木匠停驻在桌旁。
林采诧异地看看来人，又细细打量江沉舟的神情，似有所悟：“该不会说曹操曹操到吧？”
“什么曹操？”邵昊有些迷惑。
“对，他就是曹操。”见过邵昊的程雨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邵昊，你怎么在这里？”江沉舟仓促问话。
“我也就是来碰个运气，没想到还真碰上了。”邵昊淡淡说话，“有个人要见你。”他说完便望向茶馆外，只见一个穿着水色旗袍的女子缓缓步入。
是柳莺莺。
“好久不见。”柳莺莺一手夹烟，对江沉舟露出轻浅又不失傲慢的笑容，“小江先生。”
江沉舟登时倒抽一口冷气，站起身往后退去，差点碰翻身后桌上的碗筷。程雨蝶定定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你不要慌，我是有事想请你帮忙。”纵然见江沉舟这般狼狈，然而柳莺莺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嘲弄的意思。
江沉舟见邵昊一脸平静，便慢慢地安下心来。空闲时，她也留意过柳莺莺的情况。
柳莺莺如江沉舟所愿，借着人气拍了几个广告，晋升成一个小有名气的女星，而后她和黄闻的恩怨，便也随着案件的不了了之而结束了。不过最近倒是一直没听柳莺莺有什么动静，拍了什么新戏。她似乎已经淡出人们的视野，因此此次相遇，实在出乎江沉舟的意料。
“我有话要跟你说。”柳莺莺上来就抓住江沉舟的手腕，作势要把人带走。
“慢着，你谁啊，为什么要把人带走？”林采立刻上来，拉住江沉舟的另一只手。
“一阵子不见，竟然忘记我了？”柳莺莺望着林采，一声轻笑。
林采狠狠一惊，随后才猛然想起，眼前的人曾经当着她的面将江沉舟绑走。
有时候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林采地脸立刻就变得惨白一片。
“放心吧。有这位邵先生陪着，你们的朋友不会出事的。”柳莺莺瞥一眼邵昊，又是一笑。
“我又怎么知道这位邵先生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林采没好气地看看邵昊。
“上次我绑架你朋友时，就是他来搭救的。”柳莺莺说完，便拉着江沉舟走了，将程雨蝶和林采留在原地慢慢反应。
正值仲夏，日头猛烈，三人停在树荫下攀谈起来。柳莺莺说她刚创立了一家大柳电影公司，之所以之前没什么消息，也是因为要筹建公司的缘故。
昔日的舞女，摇身一变成了柳老板。太多事情令她明白，依靠男人只有死路一条。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依靠自己就一定能活下去。她好不容易攒下一笔钱完成了旁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蜕变，因此必须步步为营。她希望江沉舟帮她宣传公司，好让更多的人知道。
“今天我正巧与邵先生遇见，突然奇想，就让他带着我找你看看。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柳莺莺悠悠说道，“这个忙你帮就是我欠你情，不帮也是情理之中，我都接受，选择权在与你。”
江沉舟陷入沉思。柳莺莺虽然曾经对她不利，但也是她有错在先，更何况，之后柳莺莺还介绍了一位不错的“客人”晚香给她。正因有晚香给予的那笔酬劳，之后战乱突发，她和魁尔才不至于过得太拮据。
“依我看，帮个忙倒也无妨。”邵昊微笑着说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的确啊。”江沉舟不无感慨地说话，“但是单纯宣传有这么个公司的话，恐怕不够吸引人。”
“这你倒不用担心。我正在筹备一部名作《宫闱重重》的电影，以晚清宫廷为背景，投资已经到位了，女角儿也已经挑好了。这些女明星的家室背景我都了解了一些，有些还特别传奇，正好提供给你做宣传材料。”说到这里，柳莺莺的面上竟然流露出几分惆怅，“不过我倒是十分苦恼男主角的选角。面谈的几个男演员，都没有那种晚清宫廷里的气质。”
“宫廷气质？”江沉舟微微睁大了眼睛，“我倒是想到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