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是一起连环命案,注定不会早早结案。
江沉舟垂眸陷入沉思。常年搜集各种娱乐消息的她对大大小小的明星都不陌生。马晓璐的名字,她隐约是听到过的,印象中是个刚冒出头的小明星。
也不知是命运叵测,还是天妒红颜,明明才起步,就早早地陨落了。凶手还真是残忍无情。
“我知道马晓璐,以前一起吃过饭,有过一面之缘。”麻捷飞颤声问道,“有什么详细情况吗?”
江沉舟回过神来,发现麻捷飞的面色极是不好看。也难怪,原本在一个饭桌上吃饭的佳人,说没就没了,怎么不让人难过。更何况……她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喜爱开辛辣玩笑的同事,其实生着一副比谁都要柔软的心肠。
“发现尸体的人,正好是我的朋友。他热爱摄影,带着器械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拍飞鸟,不想就看到了尸体。”裘宽高重重叹息,一贯柔和的面色,显露出罕见的凝重,“好好的人,一身的血污,满目惊恐地倒在人烟稀少的泥地里,也不知是惹了什么仇家。”
“发现尸体的泥地距离马晓璐的家近吗?”江沉舟又问。
“那倒是不近,还很远。”
江沉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马晓璐的死,报社还来不及登载,而我又碰巧知道诸多细节,我想这或许是一个机会。”裘宽高迅速收起面上的悲伤神色,推一推眼镜,又再次变成与以往无异的,专业可靠的电台主任,“就由我们美灵登电台,先一步报道马晓璐的死吧。”
说完,他温和却又不失压力的视线便落在了江沉舟的身上。
江沉舟不由一怔。美灵登电台一直都以娱乐趣闻为主,从不曾播过严肃的新闻案件。不过眼下的女星连续死亡案,倒也不能说跟娱乐事件没有半点关系。
看裘宽高的意思,难道是让她来播这个案子?江沉舟兀自思忖着,这可不是能轻易应下的活,搞不好以后还有女星会死,那就得一直追踪着案子播下去了……
犹豫之际,一旁的麻捷飞却忽然低吟一声。
“不错,我们电台一直不温不火,正巧需要这样的机会。这个新闻跟沉舟日常播报的女明星搭边,内容引人注意还是个独家,足以提升收听率。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播了,还能尽早警醒一些从事演艺事业的女子,也算是一箭双雕。”麻捷飞转过头,冲江沉舟笑着露出一排尖利的白牙,不无打趣地说话,“你任重道远啊,江台柱。”
江沉舟沉默片刻,忽然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容道:“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事,还是麻台柱来播比较好。”
麻捷飞猜不透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她立刻转头去看着裘宽高道:“裘主任,不让麻台柱上节目的禁令也该到头了。要真有哪个大人物怪罪下来,就说事发突然,人命关天,公司里一片慌乱,只有麻台柱镇得住,能将这个报道播出来。这是我们电台的机会,也是麻台柱的机会。”
“江沉舟,”麻捷飞忽然一字一顿地叫了江沉舟的名字,然后走到她面前,严肃的视线令她的心跳微微一窒,“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江沉舟定下神来,露出有些苍凉的笑容来,“只是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争取这个机会。我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麻捷飞一手叉腰,垂着脑袋陷入沉思。江沉舟也不急,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反应。
麻捷飞又看向裘宽高,裘宽高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沉舟说的也有道理,麻台柱,你众望所归。”
言下之意,是他同意麻捷飞播节目了。
麻捷飞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不再说话,只用手重重拍了拍江沉舟的肩膀。那手的重量长久萦绕在江沉舟的肩上,令她心头一热。
她抬头,便见他端坐在话筒前,一双闪着光的眼睛显得越发的红了,不知是因为缺乏睡眠,还是因为过于激动。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麻捷飞到底是专业的播音员,拿了一张写着简单关键词的卡片就开始播音,将整个案子说得扣人心弦。播报完毕,他和江沉舟一齐收拾准备离开,裘宽高有家人要照顾,先一步离去了。
已是深夜,公司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然而他们却一点儿不觉得孤独寂寞,心头一直有一股热血,澎湃回流。他们有说有笑地出了公司,却见一毛呢风衣的女子迎面冲来,险些将江沉舟撞倒。
“对不起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子连声道歉,“我是《浦光青年报》的记者谭心,正巧在附近听了你们电台的广播,就赶过来,幸好来得及。”
《浦光青年报》,江沉舟不怎么有印象,兀自猜测是个没多少发行量的小社报纸。
“是为马晓璐?”麻捷飞问道。
“正是。”自称谭心的记者忙不迭点头,“我们报纸一直在追踪与肖长英案有关的线索,但苦于人手不够,报纸影响力也不大……所以一直没什么进度。你们对这个案子有了解吗?方不方便跟我们说说?”
“谭记者,该说的刚才已经在广播里都说了,别的也没什么了。”江沉舟微笑着对谭心说话。
她跟谭心不熟,不想多浪费时间,而且她说的这话也并非有意敷衍。一些不太适合播出的案情细节,裘宽高都提前提醒了麻捷飞。然而麻捷飞是何许人,他可不怕那些条条框框,播出的时候想说什么还是照样说,几乎没有任何保留。
“那行吧。”谭心有些沮丧地叹息一声,随即看向麻捷飞,“那我把你刚才说的那些,再整理一下,删删减减,登载到我的报纸上去,没关系吧?”这种做法,可以说是行业内的潜规则。不少记者手里实在没有可以登载的报道,便会这样拾人牙慧,根本也不会知会原作者。
“可以的。”麻捷飞冲谭心露出罕见的毫无攻击性的,柔和的笑容,“我们都那么熟了,没必要刻意跟我说一句。”
谭心与他四目相望,竟然露出有些羞赧的表情来。
原来是熟人,看样子,还不是一般的熟。江沉舟冷冷地瞪麻捷飞一眼,怪他没有及时说,随即情不自禁地多打量了谭心几眼。
她长相平平,是那种掉进人堆后,不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年轻女子。她的右脸颊上长着一块乌黑的大痣,不过她时常用垂落在耳畔的短发遮挡着,便也看不太真切。
脸上长这种痣,对于任何女孩来说,都并非幸事。然而谭心浓眉大眼,脸上总洋溢着一股热情,因此江沉舟便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脸上的痣,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她闪着光的眼睛吸引了。热爱着生活的人,总是有一股独特的魅力。
“我喜欢在节目上说什么,你也懂的。不少大人物的趣事,都是这位谭记者听到后告诉我的,我们也算半个同行,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麻捷飞立刻向江沉舟解释起二人的关系。
江沉舟有些迷惑地看向谭心,但见她垂着脑袋,似乎是有些失落。“我倒还有一点儿想法想说。要不要登报,就看谭记者的取舍了。”江沉舟忽然道。
谭心迅速点头,闪着光的眼里盛满期待。
“就行凶手法来看,杀死肖长英的,和杀死马晓璐的应该是一人。两个人一个死在田里,一个死在人迹罕至的泥地里,由此可见,那凶手十分狡猾,且谨慎。这些地方都不容易落下脚印等痕迹,是非常理想的抛尸地点。”江沉舟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一点,肖长英是死在家附近的田地里,我一度以为,凶手是肖长英的熟人,很可能也是演艺圈里的人……负责此案的温警长也是那么觉得的。然而这次马晓璐却是死在离家很远的地方。这令我不再那么确定,凶手是演艺圈的人了。没准……只是个仇视明星的路人呢。”
江沉舟说完,其他二人纷纷陷入沉思。
“想不到你对案子还挺有见解的,裘主任不专门给你开个案件追踪节目真是可惜了。”麻捷飞半开玩笑地说话。
“只是适当地整理一下到手的信息罢了。”江沉舟将手一摊,“都是猜测。”
“可是谁会无言无辜地仇视明星呢。”谭心愁眉苦脸地说话,“难不成是因爱生恨的影迷?”
“倒是有这个可能。”江沉舟点点头。
“你可以把这个猜测,写在报道里。”麻捷飞接着补上一句。
“说的是,就这么办。”谭心冲麻捷飞微笑着,“捷飞,谢谢你。”
她匆匆道了再见,随后便如欢快的小鸟般飞奔而去。
见她只跟麻捷飞道谢,江沉舟不禁深深地打量麻捷飞一眼:“麻台柱果然是麻台柱,停播几个月,但是魅力不减啊。”
“你说什么呢。”麻捷飞的面色上透露出些许不自然。
直觉告诉江沉舟,机敏如麻捷飞,不可能一点儿觉察不到谭对他心的心意,眼下不过是装不知道罢了。不过别人的事,还是别插手的好。
“这么晚了,谭记者会有危险吗?”江沉舟顺势看向街口。只见谭心冲着夜幕招手,不一会儿,便有一个戴着草帽,看不清面色的车夫拉着黄包车出现了。
“那个车夫与她熟识,载她好几次了,不会有事的。”麻捷飞说道。
江沉舟点点头,目送着谭心离去后,便也准备回家。
最近凶杀案频出,麻捷飞主动要求送江沉舟一程,江沉舟没有拒绝,与麻捷飞一齐骑车有说有笑地到了程家。
忽然听闻喇叭声响起,江沉舟抬头一看,竟发现一辆眼生的汽车停在程家门口。
“江小姐,少爷请你去茶馆一叙。”阿笙从司机的位置上下来,彬彬有礼地对江沉舟说话。
江沉舟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几日不见,那小木头庄的老板,竟是开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