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舟不禁想给这个梅小姐比一个大拇指,她做事总能出人意料。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找她啊。”江沉舟见魁尔依然怔在原地,不禁跺一跺脚,闯入魁尔的房间。
她记得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睡过的空间,因此拿了他的外套便以最快速冲了出来。
“赶紧去。”她将外套递给魁尔,出声催促道。
魁尔抿了抿唇,有些不太开心:“你跟我一起去吧。”
江沉舟十分想要拒绝,毕竟到达拍摄地后,梅楠西可没给她好脸。然而她见魁尔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儿一般耷拉着脑袋,便只能妥协了。
他们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兄妹,遇到困难,总该一同承担。
她不想又遭梅楠西迁怒,于是用围巾将自己的脑袋困得严实,小心翼翼地跟在魁尔身后。
一个时辰后,二人来到约好的小酒馆。
酒馆似乎早就没有人再经营了,外表也是一派破败之象。二人将信将疑地摸进小酒馆。电灯无法使用,幸而二人早就备好了蜡烛和火柴。点燃蜡烛,他们借着微弱的火光一步一步向着酒馆深处走去。
空荡荡的酒馆里,到处都是积满了灰的桌椅和空酒瓶。蛛网密密层层,将之塑造为一处隐蔽的蜘蛛洞穴。而最角落的位置上,隐隐约约可见伏着一个人影。
“梅楠西。”魁尔一边唤着名字一边执着拉住走近,微微蹙起眉头。他不知道梅楠西在搞什么鬼,怎么会约在如此脏乱的地方,着实配不上她大小姐的派头。
他越想越觉得摸不着头脑,上前用力一推伏在桌上的人,不想那人竟然仰头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江沉舟刹那间屏住了呼吸。
这个人,的确是梅楠西。然而她已经没了生气,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因为魁尔毫不知情的一推,她侧身倒着,露出后脑勺一片狰狞的伤口。
江沉舟努力稳住身体,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她定睛一看,发现梅楠西身边赫然是一把沾着血迹的榔头!显而易见,这就是凶器。
她急促喘息着,惊疑不定的视线望向魁尔,魁尔的眼中,也充斥着大片大片的茫然。
在当播音员后,她不时遇到大大小小的各种危机,然而如此这般恐怖且离奇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梅小姐……怎……怎么会?”江沉舟手捂胸口,面上惊疑不定,“难道那信不是她自己写的,而是凶手逼迫她,为的是……”
“走!”魁尔迅速回过神来,立刻灭了蜡烛,冰冷的手指握住江沉舟的手腕。江沉舟也不多想,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两个人一齐快步向门外走去。
不想刚到门外,一声刺耳的哨声就在耳畔炸裂开来。
江沉舟循声望去,便见一小队警察骑着车向着他们赶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她的心登时一冷,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警察们很快发现屋内尸体,二话不说便带二人去到租界警署。
深夜,警长办公室内,温警长似笑非笑地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眼前的二人。
“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人证物证具在,你们就是最近发生的这‘锤头连环凶杀案’的凶犯!”温警长用力一拍桌子,冷声说话,“赶紧从实招来,为什么要杀女明星!”
江沉舟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静,但心却是凉了半截。她真的万万没想到,本一场好端端的会面,竟然会令她和魁尔成为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
“你想说什么?”温警长见江沉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一脸嘲讽地道,“你不是来杀人的,又为何要打扮成这幅样子?”
“我们真的不是凶手!”江沉舟慌忙扯下裹在头上的围巾,有点儿欲哭无泪,“我是圣约翰大学的大学生,魁尔是名演员!我们没道理杀人糟蹋自己……而且您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我们刚一进屋,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儿,就有警员进来了……”
“你什么意思?我们的人办事勤快,听闻有人报警就过来查看,怎么巧合了?”
“不,不,我没有怀疑诸位警员大爷的意思!”江沉舟慌忙摆手,“我的意思是,这不是很像一个布好的局么,专门用来坑我们……”
“说到巧合,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温警长干脆打断江沉舟的话,小小的眼睛在江沉舟和魁尔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上次找那个导演的时候,你们似乎也都在场……”
温警长忽然想起什么,用力一拍脑门,指着魁尔道:“你,对,那个时候你脸上抹着油彩,后来还跟我们一起去吃饭了。不过无论你打扮成什么样,身上那股讨人厌的气质可真一点儿不变。”
魁尔冷哼一声,将目光送到别处,不理会温警长。
“好的很啊,也是巧的很。江小姐,你对这种巧合,又是怎么看的?”温警长眯眼看向江沉舟。
江沉舟一时无言。满脑子想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枉我和兄弟们查那么久,这锤头连环凶杀案,总算有个眉目了。”温警长拍着大腿,看一眼头顶上方的时钟,“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不想交代就先不交代吧。先在警署里待一晚,明天我再收拾你们。”
温警长说完便伸一个懒腰,迈步打算离去。
从进门到现在都未说过一句话的魁尔,这时候忽然故意用温警长足以听到的声音轻轻道:“原来警察都是一群酒囊饭袋,难怪凶手如此肆无忌惮。”
“你说什么?”温警长迅速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魁尔,“很有胆儿啊。”
魁尔真是干啥啥不行,嘴贱第一名。江沉舟也顾不得说他了,立刻扯住温警长的衣袖,急于补救:“警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满族人,以前横行霸道惯了,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民国……”
“那这臭毛病我偏得要治治了!”温警长用力甩开江沉舟,大声吼来一班小弟,指着魁尔大声道:“给我打,打到服软不可!”
一群小警察听惯了命令,此时也不含糊,扬起手里的警棍就围着魁尔狠狠地打。魁尔死死地抱着脑袋蜷缩在地,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江沉舟心中哀叫连连,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转身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温警长,然而温警长抢先一步道:“我是看你细皮嫩肉的经不起打才没动手,你可别逼我。”
言下之意,是希望她注意自己的嘴巴,别自身难保还想着替人求情。
但是不求请又是不可能的。
江沉舟看看温警长一副冷酷的样子,知道他真的在生气,想了想便恭敬地开口:“警长大人,我知道您和梅家关系不错,也是急于找到杀害梅小姐的凶手……然而其实,我们和梅小姐的关系也是很好的。您也知道,上次梅小姐宴请宾客,魁尔也去了。这次我们来也是为赴梅小姐的约,没想到……人就这么死了。”
温警长闻言却是连思考都不愿意思考,一脸淡漠地说话:“道理我都知道。纵然我想相信你们的清白,可是你们也得拿出确凿的说辞来啊。”
“我确实无法证明我们的无辜。”江沉舟兀自思索一番,咬一咬牙,下定决心道,“不如这样,给我们一点儿时间,让我们来查凶手是谁。”
江沉舟一脸期盼地看着温警长。警棍落在人身上的闷响一阵阵地传入她的耳中,一下一下地刺激着她的心脏。
然而温警长显然感觉不到这样的疼。他定定地看着江沉舟,满脸写着“就凭你们”这样的鄙夷。
“您可以派人跟着我们,我们上学的上学,拍戏的拍戏,不是那么容易跑掉的。”江沉舟急忙继续,“我们平时就在各位明星身旁晃,没准真的能查出些不一样的。”
温警长浑浊的眼中,这才有了波澜。他静默半晌,才缓缓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看你们也的确不像是凶犯,那这样,我就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要是没动静,那我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可不管你们要拍戏还是念书。”
半个月时间,要让毫无经验的他们查出那么大的案子,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然而江沉舟看着温警长眼中的威逼,根本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好,就半个月。”她紧咬了牙关说话,“半个月,我们一定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温警长闻言,终是露出满意的笑容,挥一挥手让一班子打人的小弟离去了。
深夜,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江沉舟扶着站都站不稳的魁尔向着人和医院艰难地走去。
她想责怪他,不明白为何他非要拿话刺激气头上的温警长。然而转念一想,有些行为有些气质,就是印刻在这人的骨髓里的,岂会因为她的一两句话而改变。
这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令不少人都学会了夹紧尾巴做人,然而魁尔不会,他永远都学不会。他就像是一枚永远磨不圆滑的石子,棱角分明。
就算被打得鲜血淋漓,他也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当初,表舅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会将魁尔领进家门吧。
已经故去的梅楠西,说不定也是喜爱他这点。她想着想着,竟然觉得鼻子有点儿酸。
“沉舟,不要离开我。”魁尔迷迷糊糊的,在她耳畔,用近乎听不到的声音说着,“如果……如果你以后要跟邵昊一起住,我也不阻止……”
“好好走路吧,说什么呢。”江沉舟扶着他,却觉得自己在扶一个随时可能昏睡不醒的醉汉。
“但是,无论你去哪里,你可不可以带上我……我怎样都可以,真的,怎样都可以……”他的声音打着颤,近乎是在哽咽,近乎是在祈求。
“好的,我答应你。”她有些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沫,总算是顺利将魁尔送入人和医院。
趁着魁尔在急诊室包扎的档口,江沉舟向路过的小护士问起之前送来的,被打伤脑袋的病人。
之前林采跟她提及过这个病人,病人脑袋上留下的伤口,与肖长英和梅楠西都十分类似,她决定去看看。
“真巧,你说的那位小姐晚上极容易失眠,我带你去看看她,陪她说会儿话吧。”小护士欣然答应带江沉舟去见人。
江沉舟来医院也不是一两次,小护士也十分熟悉她,知道之前冯南就是在跟她聊天后,才变得开朗不少。
“晚上失眠,该不会是有什么心事吧?”走在路上,江沉舟顺口问道。
“你还别说,她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护士要给她换药,她都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像是谁要害她一般。”小护士冲江沉舟笑笑,“没准你跟她聊一聊,她会好一点儿。”
江沉舟将信将疑。正巧病房到了,她轻轻推开门,便听一声异常恐怖的尖叫声响起,登时响彻整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