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你走!”原本躺在病床上的年轻少女,见江沉舟进门来,忽然如魔怔了一般疯狂大喊起来,“不要靠近我!”
小护士也是始料未及,与江沉舟一起呆怔在原地。
少女如受伤的小兽般浑身颤抖不止。她扑打着四肢,竟然跌落下病床,碰翻肘边的一堆医疗器械,响起一片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
小护士立刻上前去扶少女,然而少女一直尖叫着挣扎,不让小护士帮忙。
“江小姐,对不住,还是请您先离开吧。”小护士抬起一张苍白的脸,对江沉舟仓促笑笑。
江沉舟这才回过神来,迅速退出病房。一群医护人员与她擦肩而过,奔进病房救急。
江沉舟定了定神,转过头去,却见魁尔扶着墙壁,十分艰难地向她走来。
“你包扎好了?”她一阵诧异。想来这时候医院也是人手急缺,因而没有人照看着魁尔。她忙不迭上前,扶住魁尔,不让他再乱动。
“出什么事了?”魁尔顺势就问。包扎后,他似乎疼清醒了,眼神也是明亮了不少。
于是江沉舟便将之前林采跟她说的那些话,以及少女见她时的异常反应简明扼要地跟魁尔说了一遍。
“照这么说,病房里的少女,很可能也遭了连环凶犯的毒手。然而她比较幸运,捡回一条命。”魁尔顺着江沉舟给出的信息往深了推测,“但是她为什么见了你要尖叫呢?”
“之前听林采说,她受了伤后情绪不稳,见了谁都大喊大叫。然而我看医护人员的反应……她闹出的动静,大概从未像今天这般大。”江沉舟双手抱胸,若有所思,“难不成……我打扮得比较像凶手?”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装扮。出门前,她心想着不能太惹梅楠西的注意,因而刻意穿了深色的衣服,往朴素了打扮,还在头上裹了围巾。不想这身装扮竟然引来那么多误会。
魁尔盯住江沉舟半晌,迷惑开口,“你觉得,凶手是个女的?”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啊。”江沉舟满脸困惑,“温警长也觉得凶手是男子,才去找的导演不是么?再说了,用锤子砸人脑袋这种做法,感觉更适合力气大的男子。”
魁尔缓缓点了下头:“会不会是男女组合?”
江沉舟静默片刻,忽而露出一个惨笑:“这下完了,我答应温警长查案,结果越查越觉得我们可疑。”
以后若是得罪了人没饭吃了,也不能转行当侦探。江沉舟默默在心里记下这点。
就在这时,小护士从病房里出来,安慰般的冲江沉舟笑笑:“你别在意。负责照看穆瞳的医生说了,穆瞳情绪不稳定,之前新来的阿姨进病房清洁,她的反应也似这般剧烈。”
毫无疑问,穆瞳便是受伤少女的名字了。
江沉舟定了定神,又问道:“请问那新来的阿姨,是个什么长相?”
“也如你这般,细细瘦瘦的。”小护士顺势打量江沉舟一眼,“哦,对了,她也跟你一样,穿一身深色的衣服。”
江沉舟与魁尔互望一眼,心中大致有了一些猜测。
“穆瞳是做什么的?”江沉舟接着问道
“体操运动员。我们也是刚联系了她的家人,才知道的。”说到这里,小护士不免露出惆怅的神色,“她本来是要代表学校参加全市运动会的,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全市运动会……”江沉舟回想着穆瞳那饱受惊吓的年轻面庞,“这么说来,她还只是个种子选手,不是很出名……”
“这案子你真打算查?”待小护士走后,魁尔目光沉沉地看着江沉舟。
江沉舟定定地望着他。他总是蹙着眉毛,一副在跟谁置气的样子。或许他是在气这个时代,或许他在气自己,不得而知。
她本以为,梅楠西可以做那一阵,吹化他所有苦痛的温暖的微风,不想命运弄人,他孤独的无人能进犯的生命里,终究还是剩下他一个。
曾经那个热烈到不惜一切的姑娘,转眼间已经不再在这个世界受苦了。这是祸,是福?
“不查不行啊。”江沉舟轻声叹息,“你难道不想知道梅小姐是怎么死的?”
魁尔欲言又止,沉默良久,才淡淡道:“她可以跟她的父亲团聚了。她在另个世界……应该会幸福一些吧。”
江沉舟听他的声音似也带着隐隐的懊悔与落寞,便也没再说什么。
因为受伤的缘故,魁尔在家歇了两天,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进组拍戏赶行程了。
梅楠西葬礼举办当天,剧组里的人一同去梅家吊唁,江沉舟也去了。因为梅楠西的故去,梅家似乎又衰败了不少,四处挂着白纸白绸,满目苍凉。
说起梅家,程家先生太太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都觉得梅家大概是受了诅咒,才混得这般家破人亡的下场。但到底为何梅家要受到诅咒,他们不知道,也无意深究。
眼下程雨蝶和冯南都住在家里,二老整天忙着看住他们,防止他们的感情有进一步进展,可以说是自顾不暇。
魁尔忙着拍戏,查案的重任,理所当然落到了江沉舟的肩膀上。她无计可施,只得摸进赵四的地窖,渴望这位眼盲的地下国王,可以为她指点一二。
“江小姐,好久不见。”
江沉舟见到赵四的时候,赵四正倚靠在一张太师椅上,双腿搁置在矮凳上。他的光脑袋跟班尽职尽力地为他捶着双腿。
江沉舟一报家门,赵四便立刻露出和善的笑容来。无须多加客套,他亲切的嗓音及面色便能快速令谈话双方进入主题。江沉舟不由就想,但凡在江湖上吃得开的人,大概都掌握了这样的“绝活”。
“我听闻邵昊开了个小木头桩,还赞助了一个女明星,这是打算东山再起了吧。”赵四淡淡说着,顺便将手一抬,光脑袋立刻将桌上的茶送到他手里。
纵然赵四看不见,但是江沉舟依然不由自主地维持着面上的客套笑容。这话有点儿难接,她不敢说“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别计较,以后与小木头庄多多来往”之类的话。毕竟因为邵昊,他可是失去了一双眼睛。眼睛多么重要,江沉舟觉得若是换做她,她一辈子都不会放过害她失去眼睛的人。
但是不劝劝也不行。赵四就如一座休眠火山,指不定哪天就爆了,把整个小木头庄以及周围的人都烧得片甲不留。
“您有什么需要,跟我说说,我替你转告邵昊?”江沉舟想了想,用略显讨好的语调说道。
“江小姐,明明来找我的是你,怎么反而是我求你帮助了呢?”赵四将茶杯递给光脑袋跟班,将腿放下矮凳,交错起来,顺带慢条斯理地拉了拉腿上的长衫下摆,“我寻思着你找我一定不是因为邵昊,那……就是因为小王爷了。”说罢,他露出略带得意的笑容来。
“我就不能是因为自己的事来找您吗?”江沉舟有些不满。她定定地看着赵四。这个男人虽然瞎了,但是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十分老派的气质,儒雅而危险。
可能邵昊他们家就盛产这样的人吧。她不由就想。
“条条大路通罗马,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不可能想走我们惯常走的路子。”赵四十分淡然地回答。
“算您说对一半。”江沉舟苦笑一声,款款坐至赵四对面,“四爷,其实我来找您,是希望您帮我找一个……你们世界的人。”
赵四侧过耳朵,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江沉舟立刻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与连环凶杀案有关的事情都给讲了。
赵四捧着茶杯,拈着茶杯盖,许久不言。
“我以为这锤头连环凶杀案,都是针对女明星的,然而穆瞳偏偏是个特例。”江沉舟双手环胸,一脸苦闷,“但我也不能确定,伤害穆瞳的,就一定是连环凶案的凶手。”
赵四凝神许久,忽然发出一声哼笑:“江小姐要打听的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您有办法?”江沉舟的眼睛顿时一亮。
“一般来说,凶手不会无端杀人,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由头。”赵四缓缓放下茶杯,“凶手为什么会选上这些被害人,这些被害人到底有什么共性,你深入了解,便能找到那隐藏在暗处的线索。”
江沉舟顿时将脸皱成一团。这些话初听起来,感觉等于没说,仔细琢磨起来,又觉得十分晦涩。她本以为赵四会直接告诉她可疑人士,不想到他却跟她玩起了猜谜。果然,是她太单纯了。
光脑袋见江沉舟如此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毕恭毕敬地问道:“江小姐可还有别的事情?”
“没有了。”江沉舟知道这是赶人的意思,立刻收拾起身准备回去。
“替我向邵昊问好。如果哪天他的小木头庄关张了,务必知会我一声,我第一个去鼓掌叫好。”赵四的声音在江沉舟身后响起,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嗳,若真有哪一天,保准通知您。”江沉舟露出复杂的笑容,随即快步离去。
回程宅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着赵四玄之又玄的话,既茫然,又沮丧。
受害人之间的区别和共同之处,她早就琢磨过了,哪里还需要人提醒。要是她真琢磨出来什么,根本不需要跑这一趟。
但是等等……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想到什么,立刻顿住脚步,错愕地看着迎面跑来的报童。
“等一下!”她匆忙叫住报童,递出五块大洋。
报童停下脚步,无比震惊地看着她手里的钱。
“你手里的报纸,每样我都要一份。”她想了想,又摸出几张纸币来递给报童,“不知你还有没有什么库存,最近两个月的报纸,我都要。”
她说完,冲惊呆了的报童露出仓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