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是我？”
江沉舟陷入长久的震惊中，迟迟无法回神。
怎么回事，她的想法是错误的吗？难道他们不是一直在找女明星下手吗？目标为什么会是她呢？
继而她猛然想到，那天她和魁尔一同发现梅楠西尸体时的情形。如果是王二和谭心逼迫梅楠西写下遗书引魁尔和她前来，再杀人灭口，后又“及时”叫来警察栽赃他们，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不，你们的目标不是我。”她缓缓眨了眨眼睛，一边思索，一边说道，“魁尔才是你们的目标。我不过是……无意间入局的人，如今很可能被用来当做牵制魁尔的人质。这才是我们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思考清楚前因后果，她便感觉视野忽然开阔了。眼前的房间，似乎也不像之前那般昏暗了。
她紧紧地盯住王二，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以及表情。因为此时此刻，她非常想弄清楚他的身份。
“不愧是小江先生。”王二忽而一笑，故意用一种亲切而冰冷的语调与江沉舟说话，“不错，我的最终目标的确是魁尔。不过不得不说，在我这里，你的优先级比裴雯雯还有其他许多有名气的女星都要高的多。”
现在，案件的真实情况已经十分明了。王二按着谭心的意思杀了几个女明星，而他本人的目标，则是魁尔。他们相互配合，也给追查案件的警察制造了不小的困难。
“你是觉得我应该感到荣幸？”江沉舟顺着王二的语气问道。
“你当然应该如此。”王二笑意更深，“有句话叫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正因为我时刻琢磨着单独接近你的方法，所以才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将你带来这里。”
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令江沉舟背后的汗毛尽数起立。
她不由地就想到被王二捂住口鼻的那一瞬间。王二正好逮住无人的时机，出手快准狠，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若不是无时无刻准备着攻击他人，根本就不可能拥有这样的速度。
她努力克制着恐惧的情绪，视线不由地再次落到魁尔身上。
自始至终，魁尔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害怕的样子，圆睁着一双眼睛，身体都有轻微的颤抖，仿佛是忽然跌出巢穴，饱受夜风侵蚀的雏鸟。直觉告诉她，他害怕的源头并非来自于自身，而在于她。
她需要赶紧想办法，令他们两个都脱离险境。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珍贵，必须抓紧时间，不能再消极了。
她定了定神，强忍着恐惧再次对上王二冰冷的视线：“你刚刚说魁尔是你的弟弟？所以你之前……也是王府的贵人？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吗？”
她知道王二是喜欢跟她分享他的过去的，或许是因为在王府落败后周围能讲话的人实在是少，又或许他很喜欢以这种方式消磨时间，并欣赏她的痛苦。
“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不受宠的弟弟曾经被当做宠物一般卖掉，供富商玩弄。”王二转头看魁尔一眼，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虽然身形瘦弱，但却长着莲蓬一样的心思。要不是他老怂恿那些恩客与我们家作对，恐怕我们王府最终也不会衰败成那个样子。而我……自然也不会落魄到这步田地。”
说着，他便迈着缓慢的步伐，向着魁尔走去：“我问你一个问题，魁尔。你在做那些事之前，想过后果吗？”
魁尔不愿意搭理王二，所以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用不耐烦的眼神看着他。
对比着二人的面孔，江沉舟自然明白为何觉得王二的长相似曾相识了。
“你毁了我们的家，你的家又如何存在？”王二轻声说着，忽然伸手一指江沉舟，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狰狞起来，“这个女人，便是你的家吧？她就要死了，你没什么话想说吗？”
魁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眼睛。然而他被绑住了手脚，嘴也被无情地塞住。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徒劳地自喉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
谭心像是忽然得了指示，亦发出丧心病狂的尖利笑声。她从怀中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小锤子，向着江沉舟靠近。
魁尔见状，剧烈挣扎嘶吼，彷如一头绝望的野兽。
谭心举起锤头，用力砸向江沉舟的脑袋。
江沉舟下意识地发出尖叫。然而尖叫声被又一次重击所打断。
谭心一连锤击她数次。每一次，都是在不同部位。她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浑身都在火烧火燎地疼着。然而她既无法躲闪，也无法瘫倒在地，缠绕在身上的锁链紧紧束缚着她。强迫她直面这场惨剧。
也不知过了多久，谭心停下了，而她面前的黑暗也如雾气一般散开。江沉舟没有想到，谭心竟然没有要她的命。
她无力地依靠着墙壁，急促喘息着。四肢百骸，疼得钻心。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近乎粘稠，不知是沾了太多汗水，还是血液。
王二没有看江沉舟，只是用力除去塞在魁尔口中的破布。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魁尔迫不及待地用嘶哑的嗓音说话，“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她。她跟我们没有关系！”
“要是换做以前，我当然想跟你进行一场谈判。”王二慢条斯理地说话，“可现在的我一无所有，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跟我一起去看地狱里的盛景。”
说着，他颇有深意地瞥向江沉舟。
江沉舟下意识地呼吸一滞。
魁尔仅仅是停顿了一秒，便迅速往墙上撞去。然而王二没有让他得逞。王二迅速拽住了他的衣领，阻止了他的自杀行为。
江沉舟惊魂未定，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还来不及恐惧，便已经结束。她不无悲伤地想到，魁尔一定是想要以结束自己性命的方式，结束王二的复仇，如此便能换得她的生路。但是他未能如愿，亦不可能如愿。
“想死没那么容易。”王二拽着魁尔的衣领，将他的脑袋往墙上狠狠一撞，一脸狞笑地说话，“我已经过了很久……想死都死不掉的日子了。”
魁尔的额头上骤然淌下一道血柱。他瘫软在地，急促而痛苦地呼吸着。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谈谈。”江沉舟挣扎着，无力地开口说话。
房间中的三人，纷纷转头看向她。
她痛苦地喘息着，滚烫的血在她的胸膛里澎湃起伏。她知道她必须镇静，她想要和魁尔一起活着离开，无论谁死，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我知道魁尔的钱存在哪里。”她一字一顿地说话，努力克服着脑海深处的昏涨感受，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昏厥过去。
听闻她的话，王二和谭心都不约而同地露出玩味的笑容，而她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用钱阻止连环凶杀犯显然是痴心妄想，他们想要的，又岂止是钱。
“去得到那些……魁尔费尽心血攒下的积蓄，难道不是更有意思一点吗？”江沉舟并不放弃，不依不饶地继续劝说王二，“让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化作泡影，过上比你还要凄惨的生活，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说完便停下来，忐忑地等待着王二的反应。而魁尔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面色晦暗，不知在想着什么。
“倒是不错的主意。”王二忽然一笑，继续问江沉舟，“你知道他存了多少钱？”
“很多，少说一百根金条，一个叫赵四的人帮忙守着。”江沉舟胡乱编出一个数字，然后下意识地与魁尔对望一眼。
不错，把王二引入赵四的地盘，就是她的目的所在。赵四知道凶杀案的事，又见多识广，为人精明，如若他愿意保魁尔，他一定有办法对付王二！
这当然是一场豪赌，赌赵四到底是否会站在魁尔一边，也赌王二到底是否会上钩。
然而她别无他法，除了继续在这赌桌上加码，没有第二个选择。
凭着多日相处的默契，魁尔很快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所在，于是有些哀伤地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很好。如果你能带我们去找到金条，我就放你一条生路。”王二沉默许久，忽然给出一个令江沉舟无比欣喜的答案。
“等一等，万一这是她设下的陷阱呢。”谭心忽然跳出来劝说。
“先走着看吧。”王二勾了勾嘴角，再次将破布塞进魁尔嘴里。
王二将魁尔的手反绑，然后给他扣了一顶巨大的草帽，防止别人看见他面上的异样。随后王二便将他搬上人力车。
江沉舟也被赶着坐上了车。双手一样反绑，不过嘴却是没被封上。王二十分懂得如何让她与魁尔相互牵制，有魁尔在，她不敢随意叫唤。
王二拉着车走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震得江沉舟头晕目眩，本就不舒适的胃再度开始翻江倒海。幸而车速不快，谭心步伐轻快地跟在车旁走着，竟然还愉悦地哼起了歌。
深夜，四个人组成一列诡异的小队，迎着凄冷的夜风，在路灯清冷的光芒下不停向前。其实王二给魁尔扣上的草帽委实有些多余，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外出，走了好久，路上都碰不上一个人。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王二只挑小路走的缘故。
江沉舟坐在车上，也没有人可以说话，只得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觉得心慌。
“你以后……就一直跟着王二生活？”她回头找谭心了聊天，没话找话。
“那又有什么不好。”谭心的嘴角挂着诡异而幸福的笑容，“好歹我在他眼里，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他不会将我当做怪物。”
“我觉得……你似乎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江沉舟还未说完，黄包车忽然停了下来。
江沉舟一阵诧异，便见王二忽然向着一间已经关门了的刀具铺子转过身子。刀具铺上方的招牌上，“阿汤刀具铺”五个鲜红的大字格外引人注目。
“以前父亲总是遣王府里的人来这儿添置刀具。这家铺子的刀具既锋利，又美观。”王二有些惆怅地摇了摇头，随即从怀中摸出一把略带锈迹的剪子，淡淡道，“家道中落，大家都在拼命争财产。到最后竟然是连把刀都要抢，一般人一定想象不到那样的盛景……我打败了两位姨妈，才抢到这么一把剪子。”他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眷恋，然而江沉舟却听得毛骨悚然。
“你……你想做什么？”江沉舟望着闪烁着冷光的剪子，声音中夹着颤音。
“小江先生应当知道我的目的所在。”王二定定地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江沉舟，然后将剪刀递到她面前，“毁了魁尔的脸，让他永远不敢出门。要不然……被毁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