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觉得脑袋深处轰然炸开一朵火花，她什么都不再去想，任由他操控，任由他摆布。
他揽着她纤瘦的腰倒在沙发上，纠缠不休。
混乱中她的指甲磕到他脊背处的伤痕，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继而以更凶狠野蛮的气势，与她融合在一起。
也不早过了多久，四下恢复寂静。她抬起哭肿的眼睛望向窗户。黄昏的阳光透过雪白的窗帘照进屋中。她不由自主就想，母亲离开后，她竟越发变得没脸没皮起来，明明天色未晚，却做起这种事情。
浑身力气几乎抽干，她与他交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冰凉而温暖的皮肤。他触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仿佛在抚摸一只幼猫。她低头看着自己指甲中的淤血，默然无言。
“你在想什么？”邵昊低头，与她十指交握。
“你讨厌我出门工作么？”她忽然问他。
“此话怎讲啊。你要不出门工作，我大概是无法跟你走到这一步的。”
江沉舟点点头。邵昊说的是实话。如若她不去茶馆表演，他们不可能相遇进而相知。
“我是恨不能藏你在家里，可如果你变成一个如寻常人家一般的无趣太太，那可就太暴殄天物了。”邵昊一声长叹，有些惋惜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说是不是呀，小江先生。”
“你倒是会说话。”江沉舟忍不住笑了，用力捏了捏他的鼻子，“对了，林大河说你做买办时，就很讨女人喜欢。有很多外国太太跟你关系不错，所以你这一路才走得特别顺利。”她忍不住提出这个令她耿耿于怀的话题。
“他真是死了都不让人省心。”邵昊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江沉舟翻过身来，枕着他的胸膛瞅着他面上的神情。
“什么？”他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
“你和那些外国太太，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江沉舟用力咬牙，一字一顿地问道，面上竟带着隐隐的怒容。她心想他从未主动跟她交待他过去的情事，其实也是一种不诚实，她理应恼怒。
“你是怀疑我以色侍人？”邵昊灰色的眼诧异地转动了一下，继而望着她轻轻一笑，“沉舟，我就算再不受家里人待见，也不至于混到那个地步。那时做事全凭兴致，我总不至于把自己玩进去。”
“是吗。”她将信将疑。
“那些外国老板带来生意场上的所谓太太，其实很多也不是正室。其中有一些，是从俄罗斯那儿买来的女奴。她们在上海活得很辛苦，看着我的眼睛，会令她们想到家乡，感受到片刻的温暖。所以我会跟他们多说说话，仅此而已。”他垂下眼眸，神情当中有些茫然，“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她们竟然觉得我亲切。这个世界上，我却没有什么觉得亲切的人。”
“我不许你这样说话。”江沉舟伸手拧了一下邵昊精瘦的腹部，愤愤说话，“阿笙和我，难道不是你亲近的人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托起她的下巴，深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沉舟，无论你怎么想……我觉得很开心。我珍惜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因我知道，这样的时光来之不易。”
“那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了。”她想到之前惊心动魄的种种经历，不由地又红了眼眶。
“好。”他郑重点头。
于是她稍稍安心，趴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清晨，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江沉舟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跌下，急忙将衣服套到头上。邵昊缓缓睁开眼睛，见她如此手足无措，仿佛是被捉了奸一般，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不管电话铃声，只凭着本能将手伸向她半露在外的纤细腰肢。
“你干什么！”她回头瞪他，拍开他的手。
他识趣地收回手，心想女人真是善变，说翻脸就翻脸。
他没女人那般讲究，光着一双长腿大喇喇地走到电话前，接起电话。江沉舟穿戴完毕时，他已经挂了电话，眉宇间盛着一抹令人无法忽视的阴郁之气。
“谁打来的，出什么事了？”江沉舟的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裴雯雯在警局打来的，她叫你去看她。”邵昊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沉舟的眼睛，“林佩弦死了。”
“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
很多时候江沉舟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疯了，那么就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
两人以最快速度驱车赶到警局。狭小的审讯室内，裴雯雯面色清冷的坐铁栅栏另一边，安静如同一幅油画。
“裴小姐说要找小江先生，你们哪个是？”负责引见的警员没好气地看看邵昊，又看看江沉舟。
江沉舟转头看向邵昊。
“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邵昊柔声说话，仿佛是在安抚。说完他便徐徐坐到审讯室外的椅子上，一副乖乖等待的模样，一点儿不着急。
她就这么望着他。他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仿佛大局在握。客观来说，他也是个挺不靠谱的人，但是她却十分愿意相信他。
“还记得昨天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他见她一脸忐忑，便牵过她的手，近乎虔诚地贴在自己的唇上。他抬起眼睛，深情地凝望她：“不要害怕，开心一点。”
他温和的言语点燃了她心中的火把，忽然之间，她便有了无穷的勇气，仿佛什么都能应对，什么都不害怕。
她走进审讯室，观察着裴雯雯的脸，坐到椅子上。裴雯雯面上妆容精致，除了神情有些疲惫以外，看不出别的什么来。她不知这是麻木，还是伪装。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江沉舟有些迷惑。当然，她并未把真正迷惑的事情问出口。
“林佩弦自杀了，可是林家的人不放过我。林家大太太说我是凶手，理应为他们父子的死亡负责，还说我一直非法拘禁佩弦，逼迫他抽大烟……总之林家人在我身上安了无数罪名，警察一时也无从查证，就先把我关着。”裴雯雯抿了抿嘴唇，眼中并无波澜，“只苦了现在这部戏的导演，我一时半会出不去，他要找其他演员重拍，恐怕要费好多钱。”
“这样也好。在这里，你至少是安全的。”江沉舟不由地打量一眼周围，而后目光又落在了裴雯雯身上，“那么林家的控诉，到底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
裴雯雯抬头看了看江沉舟，发出一阵不知意义的冷笑：“报纸很快就会报道，到时候你便知真假了。”
江沉舟一时默然。
“小江先生，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裴雯雯郑重开口，一下将江沉舟从重重思绪中拉出。
“秘密？”她有些迷惑，不明白什么秘密值得裴雯雯千里迢迢将她叫到警察局来说。
“一直以来，你应各方要求，不遗余力地宣传艺人，宣传公司。我知道，你现在背负的秘密，一定比我还多。”裴雯雯说到此处，不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而我今天要告诉你的这个秘密，跟以往的都不同，那是关于你的秘密，你可准备好了？”
“裴小姐想说什么便说吧，无论我准备好还是没准备好，时间总归是有限的。”江沉舟镇静地回答，“而我的职业告诉我，争分夺秒比任何事都重要。”
裴雯雯闻言，静默许久后，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梅楠西，梅小姐的宴会吗？”
江沉舟的呼吸登时一滞，瞳孔剧烈收缩。
突如其来的枪声，父亲身上触目惊心的血……每一个痛彻心扉的细节，密密麻麻，组成黑色的潮水向她扑来。她又怎能忘记。
“那天你和邵老板，还有你父亲都去了，是吧。我想那天发生的事……也足有让你铭记一生。”
“你到底要说什么！”
江沉舟忍不住拍案而起，她已经明白了，裴雯雯即将告诉她一个大秘密。
“多亏了梅楠西的四处活动，那天林佩弦也去了。他很迟才到，遇到了出门抽烟的你父亲。你父亲约他私聊，他没有拒绝。聊了后他才知道你父亲和他父亲之间的种种恩怨。你父亲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无门接近林大河，便想方设法找到佩弦，想要商量个方式，结束之前的恩怨。但是那天，或许两个人的情绪都有点激动……后来，佩弦也说自己很后悔，他太冲动了。”
“冲动？”江沉舟缓缓收拢手指，定定地望着墙壁角落，“他到底做了什么？”
事已至此，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希望裴雯雯能将这个答案说出来。
“佩弦以为你爸要找他报杀子之仇，一时惶恐，向你爸开枪了。”
审讯室内，寂静得可怕，可怕到只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响。
裴雯雯故意停顿下来，观察江沉舟的反应，见她还算镇静，便接下去道：“佩弦当时，只想自保。事后他告诉我，他反复琢磨，觉得你爸如此坦诚地将所有事都告诉他，应不是来寻仇的。他不该一时冲动开了枪。”
“那后来呢？”江沉舟闭上眼睛，只觉耳蜗深处，都是脉搏跳动产生的轰鸣声，“警察明明说，开枪的另有其人。”
“那是林大河找来的替罪羊。”
江沉舟一下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裴雯雯。
“佩弦失手杀了你父亲后仓皇逃离，他运气也算不错，竟然没有人目击到他。他别无选择，只得找林大河交代了此事，林大河让他别怕，他会摆平。”说到此处，裴雯雯忍不住发出凄惨的笑声，“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再相见。佩弦不想听父亲的话，却因为杀人的事不得不受他父亲控制，痛苦不堪。再后来，我们和好了。他被我藏起来，继而染上烟瘾，其实这些……若是他不愿意我怎么会逼他呢。他太痛苦了，他需要解脱。”
江沉舟听着裴雯雯的笑声，良久不言。
“他杀了我爸，却跟你一起装的跟没事人一样。”江沉舟徐徐开口，回想着往日里宴会上的那些觥筹交错，道貌岸然，眼睛便慢慢的红了。
“难道，我就不痛苦吗？”她哑声说话，抬眼狠狠瞪向裴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