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颜之这场事动静不小,不出半个小时,他儿子郑丘廉,堂弟郑颜喻,就都被叫来了。郑颜喻是跟老张一起来的,跟他们一块过来的,还有程吉利。
郑颜之暂时没有理会郑颜喻他们,因为郑丘廉刚一进来,就把他请到走廊“谈话”了。
“您怎么能打架呢?您怎么能对孩子动手呢?您真的是太叛逆了!”
郑丘廉连问了三个“怎么能”。
郑颜之不痛不痒,一点回应都没有,脸上仿佛无声地写着一句话。
我是你爸爸我最伟大,校园就该我称霸。
郑丘廉不知道,他所理解的那句话,并不是郑颜之的心声。
他真实的想法是——四眼真欠打。
今天这场架不是因四眼而起,但多多少少跟四眼有那么一点关系,他是看他被欺负才决定出头的。
郑颜之先生善良的时刻不多,顺手做一两件好事,就必须要让对方铭记于心。四眼显然没有铭记,甚至还帮薛昊侯敏亦那些人反咬了他一口。
“他真该在桌子底下多躺一会儿。”
“爸!”
郑丘廉不知道他说得是邱明明,他以为郑颜之认为那些学生挨得还不够重。
“不是我先动的手。”
作为一个百岁高龄的伟大人物,郑颜之是不屑于跟别人解释这种事的。但是面对郑丘廉,他说了实话。
“邱明明冤枉我。”
“邱明明为什么冤枉您?”
郑丘廉没有立刻站到他这边,反而发出了质疑。
而这声质疑,让郑颜之瞬间将所有解释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不信他。
他跟他们相比,他不信他。
没再接到下文的郑丘廉以为郑颜之放弃狡辩了,紧随其后地拿出了长辈的架势,管教道。
“您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您知不知道我每天这么院里学校的跑来跑去多累。我既是您的监护人又是您的儿子,我不能只当儿子,不管教您,您没看见——”
郑颜之甩给郑丘廉一个后背。
“你算个屁!”
他应该庆幸他们此时不是单独相处,相距不远的教导处的那些救了他。
“这次的性质十分恶劣,你们作为家长一定要严加管束,”
林培言的声音,隔半米距离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副校长黄升随即附和道:“是啊,这个孩子是否有暴力倾向,你们应该仔细观察一下。您是郑颜的父亲对吧?”
“啊,对。”
郑颜喻在里面忧心忡忡地点头。
“身边的这位怎么称呼——”
黄升又问老张。郑颜办入学那天他没在,所以并不认识这位发型奇特的老爷子。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
老张云里雾里的回视黄升,“反正听到‘老年痴呆’这四个字我很敏感。”
“谁问你对什么词敏感了?”郑颜喻拦到他面前,对黄升解释道:“他是老张,你不用管他。现在学校对这件事打算怎么处理?”
黄升跟侯阅交换了一下意见。
“其他几个孩子的家长也来了,这几孩子——咱们实事求是,平时就不是什么老实学生。郑颜下手还算有分寸,都是皮外伤,家长没有闹着要去医院的。但是这件事的影响是非常恶劣的,按照规定,本来是要记大过处分的。不过介于郑颜是初犯,我们决定让他在周一升旗时,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
郑颜喻跟随后进门的郑丘廉在听到“检讨”两个字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郑颜。
让他检讨?
还在全校师生面前?
恕他们实在不能想象这个画面。
程吉利一直在办公室内暗暗观察郑家人的表情,郑丘廉跟郑颜喻的反应都是面露难色。
他们仿佛都认为郑颜会拒绝,并且这个拒绝,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劝”。
郑颜在程吉利观察他们的同时,也在悄无声息的观察他。
他不知道他跟过来是要做什么,但是从眼神来看,目的一定不单纯。
“郑颜…… ……”
郑丘廉咳了一声,似乎是想再带他出去做一做思想工作。虽然他刚被他算成了一个“屁”。
“谢谢老师,我会好好反省。”
他忽然很顺从的答应了下来。
这个结果让在场的很多人都暗自诧异。
他居然把这件事认下来了。
四眼攥紧袖口,欲言又止地望向郑颜。
可他…… ……
教导处的各位老师们并未因此停止对郑颜的批评。除了打架以外,他还有上课玩手机,听戏,公然吃零食、喝茶水等不良嗜好。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交过任何科目的作业了。”
班主任乔星河旧话重提,针对作业问题,再次与郑丘廉进行了讨论。
郑颜从始至终都表现的十分沉默,郑丘廉点头,他就跟着点头,虽然面带不耐,但是没有任何顶撞和不屑的行为。
这时候再看郑颜,就很像一个单纯顽劣的学渣了。
一场讨论下来,就基本过了午饭时间。
郑丘廉没想到郑颜之会这么配合,他猜想,这应该是他认识到了打架斗殴的错误,和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容易。
为了“奖励”郑颜之的好态度,郑丘廉主动向老师请了半天假,准备带他去外面吃一顿。
郑颜来者不拒,但是在上车之前,他叫住了打算搭程吉利顺风车回去的郑二。
“爸,我们去你那儿吃吧。”
这是他第一次管郑二叫“爸”,郑家老二的眼泪都快被他喊出来了。他带着一种“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但是我真的很开心”的表情跟到郑颜跟前,说:“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都行。”
郑颜说。
“您原本是要去哪?”
他一问,郑二才想起一同前来的程吉利,当即向郑颜介绍道。
“爸爸本来是要去你程叔叔家吃饭的,半路接到你堂哥的电话,就麻烦他开车带我们过来了。”
程吉利顺势上前,跟郑颜打了招呼。
“还记得程叔叔吗?”
“当然记得。”
郑颜颔首,主动发出了邀请。
“您跟我们一起吃吗?”
这是一句客气话,有眼色的人都知道,外人不适合参加这种家宴。
“不用了,叔叔还有事,下次有时间咱们再一起吃饭。”
程吉利适可而止地做了拒绝。
郑丘廉等人与程吉利寒暄几句之后,便各自上了各自的车。
郑颜坐副驾,老张跟郑颜喻两人在后座。
郑颜的笑脸一直维持到程吉利的车消失在视野里,才逐渐回归为本色。
郑丘廉无知无觉的开了一点车窗,顺手从车载冰箱里拿了一听可乐递给郑颜。
“爸,我真是没想到您今天——”
“闭上你的破嘴!”
副驾上的郑颜之沉下脸来,胳膊斜向后一捞,就把郑老二叫到了近前。
“姓程的怎么回事?”
郑二正沉浸在“初当人父”的喜悦中,郑颜变脸似的一问,当场把他问蒙了。
他也不大敢惹发怒时的郑颜,总觉得郑颜拧着眉头的烦躁样子特别像他堂哥郑颜之。
于是规规矩矩地回道:“我们是在国茂广场认识的——”
郑老二将他跟程吉利认识的过程,一字不落的跟郑颜讲了一遍。
郑颜之全程没有打断他,只在郑二提到程吉利问过几次关于他的事时,若有所思地出了一会神。
对于郑颜之盘问程吉利的事,郑丘廉是有些不解的。他不解他爸爸为什么总是看不上他那个“贫穷”的朋友,他在听说他是特意将郑二老张他们送过来时,差点想补他一点油钱。
“爸,老程他闺女明年也要上高中了。”
家长在饭桌上讨论孩子的话题本来就很正常。
“我跟你说话了吗?”
郑颜之先生是个没有准脾气的人,也许你惹了他,他当日心情很好,就可以既往不咎。也许你没惹他,他刚好心情不佳,也还是会挨一顿臭骂。
郑丘廉刚好是在郑先生不高兴的时候惹了他,所以结果可想而知,在前往乌云山的这一路上,都没一分钟好过。
郑颜之当天没睡在郑二那儿,但是他关起门来跟郑二说了很久的话。
此后一连两天,郑颜之都没去上学。检讨书是周一升旗结束后再念,黄升让他好好组织一下语言,郑颜态度一般的应承着,转脸就把这个活抛给了郑丘廉。
双休来临,郑颜之本该在郑丘廉的陪同下,前往科学院接受检查。但是他还没打算跟他和好,所以单独叫了辆车,独自开到院里去了。
杨莫城对他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热情。郑颜之面对这个“机精”,则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不起来。因为他刚一见到他,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跟他攀谈道:“听说你刚去学校就跟人打架了?检讨书写完了吗?”
“写完你要帮我念?”
“我要是跟你一样,我就念了。”
“吃点药就跟我一样了。”
“我不吃。”
“不吃就好好检查。”
嘴怎么那么欠呢。
“你是一直脾气就不好吗?”
“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