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的情况,和‘落月’可能关系不大。”雅济这样开头:“简要地来说,就是我已经和‘废物’谈过了。”
“怎么样?”江潭既关心事情的进展,也好奇雅济是如何与阴沉消极的“废物”进行沟通的。自从礼拜二那天,江潭答应把“废物”交给雅济来应对之后,“废物”就没有再给江潭发过消息,看来雅济对“废物”的引导是成功的。
“我认为她确实是一名抑郁症患者。”雅济十分确定地说,她看了看所有人:“在我的劝说下,她决定向家人求助,现在已经获得父母理解,开始配合医生接受治疗了。”
“雅济,你真是好心。”江潭由衷地、轻轻地说。
“所以,你认为‘废物’和‘落月’并不是一对双重人格?”易铭倒是并不关心病人的康复情况,直来直去的理性思维,总是让他直奔主题。
“我认为不是。”雅济望着易铭的眼睛,语气柔和而肯定。
于是江潭问雅济:“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江潭有一种感觉,雅济既然已经排除了“废物”的嫌疑,并且将这件事完美地安顿妥当了,她就一定还有别的什么计划。
“我打算直接和‘落月’谈谈。”雅济坦然地回答。
“不行!”江潭急忙表示反对,接着说出理由:“我们不可能直接联系上‘落月’,她不会回应的。”
“落月”从不回复评论,也从不回复私信消息。
“我可以试试看。”雅济并没有用执拗的口气说这些话,只是委婉地阐述了自己的理由:“如果我能够通过沟通找到‘落月’的症结所在,我们或许就能以一种更简单、更温和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不必走很多弯路。”
雅济说得没错,因为“废物”的事情就是例证。江潭心想,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控制住不耐烦的心情,对“废物”破口大骂或者置之不理,都有可能酿成危险的后果,在“废物”事件中,雅济的主动沟通,是最正确合理的决策。
那么“落月”呢?这个神秘的女性角色,是否也像“废物”那般容易解决?
雅济会是“落月”的对手吗?江潭不知道。
“暂时不要。”易铭沉吟片刻,果断地作出决定:“如果‘落月’根本没有悔改之意,那么现在还不是沟通解决问题的时机,雅济联系‘落月’可能无效,还会暴露自己的存在,让‘落月’更加摸清江潭的人际关系情况。”
“你说得对。”雅济没有再坚持,她微微一笑,认同了易铭的说法:“是我没有想清楚,如果‘落月’原先还不知道江潭有我这样一个爱管闲事的朋友,我却主动暴露了自己,她或许会借此发挥一下,给江潭造成更大的麻烦。”
“我相信你可以说服‘落月’。”易铭望向雅济,微微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对她一个人继续解释:“但是我有一种感觉,‘落月’现在还出于布局阶段,一个织了半天网的人,不会因为突然被说服,就心甘情愿地放弃原本的计划的。你还记得,‘沉没成本’理论吗?”
雅济点点头,不再言语了。
“我也发现了一些新特殊的情况。”见大家结束了上一个话题的讨论,应照才简短地说:“我原本以为‘落月’使用了多级代理,拜托朋友查了之后,发现‘落月’似乎只使用了一层代理,连接那个海外服务器的客户机的地址,应该就是她真实的地址。”
“‘落月’在哪里?”江潭急忙问,她惊讶于应照在一天之内得到了新的讯息,毕竟昨天选修课上,应照告诉她的,还仅仅是“蜗牛”的IP地址。
“在我们学校。”应照的语气有些迷茫,似乎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可事实又偏生就是事实。
江潭愈发地惊讶了:“‘落月’也在我们学校?”
“等等,也在你们学校?”易铭敏锐地抓住了对话中的重点——“也”字,他问应照和江潭:“你们已经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嫌疑人,对不对?”
“是这样的,昨天应照告诉我,‘蜗牛’的地址也在我们学校,但是‘蜗牛’和‘落月’的情况好像并不一样,‘蜗牛’有可能不在……”
“IP地址的性质不一样。”应照见江潭解释不清楚,立刻接过她的话,替她说下去:“‘蜗牛’虽然是本地的IP,但她连接了我们学校的VPN,所以究竟是否在本地,尚且存疑。我和朋友虽然并不能确定现在查到的‘落月’的IP是不是真实的,但我们倾向于认为它就是‘落月’本人的地址,因为这个地址确实在我们学校内,而且,并不是学校的VPN。”
“所以‘蜗牛’和‘落月’,IP地址都在你们学校内,一个连接了校园VPN,一个没有连接。”易铭简明扼要地总结了所有信息。
“我们想不通的地方是,”江潭等应照和易铭说完,又主动开口:“只有我们学校内部的学生和教职工,才能通过统一认证账号连接学校的VPN,难道‘蜗牛’是我们学校的人?”
“既然我们已经证实,‘落月’就在你们学校里,问题就很好解释了。‘落月’直接上网的时候,就是‘落月’,连接校内VPN上网的时候,就是‘蜗牛’。”易铭轻轻松松地提出一个假设,他说到这儿,却忽然停止,反而询问起大家的看法:“你们怎么看?”
“我认为‘蜗牛’不是‘落月’。”江潭坚定地抛出立场,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支撑立场的依据,只好又委婉地说:“但我确实不明白,为什么‘蜗牛’要连接校内网。另外,我从前天开始,就联系不上‘蜗牛’了。”
“这个问题也很好解释。”易铭以手腕支撑桌面,用修长的手掌在桌面上低低地比划着手势:“如果硬要把连接校内网这个行为,和你联系在一起,我们是找不到结果的。但是,如果‘蜗牛’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她在这个学校里的一切所作所为,肯定并不全是为了你,她也需要吃饭、睡觉和上课。”
“你好像很了解VPN这个东西?”雅济见易铭如此思路顺畅,不由得插话问道。
“我大学时期,在校外自己租房住了四年,所以必须连接学校的VPN,基本了解它的作用。”
“你是说,她只是需要连接校内网而已,根本不是为了应对我们的调查?”江潭这次理解得很快,她旋即更加确定,“蜗牛”不会是“落月”了。
正因为“蜗牛”不是“落月”,“蜗牛”才没有料到,江潭竟然已经发现了她在撒谎的事实,“蜗牛”才会逃避地不再回复消息。“蜗牛”不是“落月”,所以“蜗牛”根本不知道会有人调查自己的IP地址。
她和应照之所以陷入“她为什么要连接校内网”的死胡同,是因为他们都把“蜗牛”放在了“落月”的位置,但事实上,“落月”和“蜗牛”有着完全不同的行事方式,“落月”善于预判,会采取各种手段应对江潭和朋友们的调查,而“蜗牛”始终以为江潭还蒙在鼓里,并没有为自己准备任何应急措施。
如果“蜗牛”只是学校里的一个普通学生,她连接校内网,只是因为她需要连接校内网,她用连接了校内网的设备上微博,是因为她根本没有料到,会有人通过微博查她的IP地址,这件事就说得通了。
为了证实这个推论,江潭向应照求证:“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遇到必须连接校内网的情况吗?”
“经常遇到。”应照作出肯定的答复:“查阅馆藏文献、申请项目报销,必须在校内网操作,我们学院的学生也必须连接校内网,才能登陆学院的服务器,查看每天的课件。”
所以,“蜗牛”连接学校的VPN,竟然只是为了学习?江潭反复琢磨着这个结果,总觉得它令人难以置信。
易铭看看雅济,又瞧瞧应照,问他们二人:“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废物’和‘蜗牛’都符合这个基本条件。你们怎么看?”
江潭知道,易铭很清楚自己一直反对把“废物”和“蜗牛”中的任何一个人视作“落月”,因而没有再询问自己,而是问应照和雅济,是否也和自己持有相同的态度。
江潭没有再发话,她也很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毕竟,“废物”有嫌疑是真事,“蜗牛”欺骗自己也是真事,这些如云似霭的重重疑点,并不是她一句“感觉不是”就能清除殆尽的。
雅济的态度很明确:“我认为,‘废物’可以排除。”
“事情还不明了。”应照则表示:“我们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等等‘落月’的下一步行动。”
“我也认为,我们还有时间。”易铭最后说。